第 19 章 恃恶而骄

詹月白个人虽然排斥师尊文学,但不得不说,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快能赚钱的话本题材。趁墨流觞还没出关,赶紧暗箱操作一番。

余尧似懂非懂:“师尊文学,是什么?”

“师尊一定要强,天上地下唯他独尊。一定要美,四海八荒无人得及他美貌。一定要惨,正气凛然,为守护世间伤身伤心。”

余尧做着笔记,勤奋好学:“我知道了!就比如墨掌门这样,除了还不惨以外。”

詹月白:“……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请不要带入身边的人,我们只是在讨论一种题材。”

“嗯嗯,然后呢?”

“然后这个师尊收的弟子,将来一定为祸世间,注定以下犯上。我们的美强惨师尊认为自己有能力驯养他,想用善念感化他。但是——”

“但是徒弟还是叛出师门,甚至要对师尊大逆不道?”余尧咬咬笔头,突然神情古怪上下打量一遍詹月白,又摇摇头似乎在安慰自己。

被这一系列动作影响,詹月白不自觉开口:“只是假设话本情节。我不可能以下犯上,祸乱世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余尧强烈赞同:“毕竟詹师兄长得一点也不像坏人,看起来就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可爱团子,齐思岩都比你凶。”

詹月白脑门青筋爆出:“你到底还学不学了,不学今天结束,睡觉!”

团子又怎么了,团子还会变成狼,到时候吓死你。

“我学我学!詹师兄你继续,我不插嘴了。”余尧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拿出一页新的纸铺开。

“我们美强惨师尊……”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话说到一半的詹月白看着门口熟悉的人,噤了声。

因为事先说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詹月白和话本有关系,余尧手忙脚乱收拾笔记,揉成一团塞到储物囊。

两个人站起来,规规矩矩对着墨流觞行了一礼。

墨流觞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脸色阴沉:“聊什么呢,这么晚都不休息,吵到我睡觉了。”

然后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

“墨掌门闭关收获颇丰啊,耳识都这么发达了。”余尧说完就觉得对方气场不对,憨憨笑道,“我给詹师兄传授修炼技巧呢。”

墨流觞咄咄逼人:“你们一个水灵根,一个金灵根,有什么好讨论的?”

“这……”余尧拉拉詹月白衣袖。

詹月白捏了把汗:“弟子以后一定注意,叨扰师尊了。”

墨流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大咧咧走进来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问余尧:“所以,美强惨师尊跟修炼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听到多少,詹月白大意了。他以为墨流觞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这么快出关,也不可能在灯火通明的情况下过来,还如此不礼貌地破门而入。可毕竟都能翻窗进来,不敲门又如何。

“墨掌门你一定是听错了,我们没有在说你。”余尧越描越黑,詹月白拉住他让他别再说话。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一对上墨流觞话都说不利索。

墨流觞身子略微前倾靠近詹月白,微黄烛光下的面容带着些许艳丽,眼里闪着的烛光摇摇欲坠:“你说说,美强惨师尊和他那为祸世间的徒儿,结局如何?”

詹月白盯着对方眼睛,缓缓道出:“徒弟受到感化,甘愿放弃魔族身份,成长为万民景仰的仙师。是正道之光,光耀仙尊门楣。”

听到这个结局余尧还有点失落,一点都不劲爆。但他感觉到屋内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知趣躲到角落。他与一根顶着风干的山茶花的藤蔓对上,脑子一抽嘘了声让它别吵。

墨流觞指节在桌上扣了扣,两人视线交换,有来有往:“这个师尊,如何对徒弟表达善意?”

“悉心教导,倾囊相助。到后来以命相托,生死与共,甚至……”詹月白停住,观察墨流觞神色。

悉心教导是给徒弟制定详细学习计划,倾囊相助是夜夜送温暖直到徒弟引气入体,以命相托则是因为转移主角光环而导致自己陷入生命危险,生死与共便是最后共同御敌。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和现在重合度太高,怕天道起疑心。

所以,你会记得吗?

墨流觞并没有对他说的这几个词有反应,对后面的话更感兴趣:“甚至什么?”

“甚至情愫萌生,共赴巫山云雨。”

说完詹月白搓了搓右手大拇指,耳垂爬上薄红。

屋内的空气凝滞几分,余尧捂紧嘴。

墨流觞笑笑,桃花眼里似乎流露出期待,追问道:“所以是师尊先,还是徒弟先?”

没头没尾一句话,詹月白抓到一丝讯息,以为是问谁先表白,回道:“是徒弟。”

一股冷气突然从脚底钻进詹月白身体,抽走他所有力量。冷气如细小的丝线密密麻麻攀上,最后绕着他脖颈缠了一圈又一圈。

詹月白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就算墨流觞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气到要动真格,用大乘期威压来欺负一个引气入体都不行的废柴。连最开始知道他作者身份都没有这么生气。

他挣扎着一字一句道出:“师尊放心,弟子对师尊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墨掌门,话本而已,话本而已!都是虚构!”余尧看到詹月白被勒得满脸通红,赶紧上前劝架。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墨掌门会如此大动干戈。

威压撤掉,詹月白干咳几声,因为抵抗压制,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差点往前倒去。前方正好是墨流觞,他用力抵住桌角才不至于失态。

鬓发一缕缕贴在他脸颊,加上苍白的脸色,轻轻颤抖的身子,充血的眼睛,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可怜。偏偏小可怜眼神凶得很。

要是白芷在场,又要心疼想抱抱了。墨流觞压住莫名升起的怒意,下意识要接人的手拐了个弯。他轻柔撩开詹月白打湿的头发,替他擦擦汗,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

“为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

下一秒,余尧再次捂紧嘴。因为詹师兄脸色忽变,竟用力推了墨流觞一把,夺门而出。

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墨流觞完全没反应过来,身形往后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没料到,詹月白反应出乎意料的大。反正第二天又会跟没事人一样,应该不需要解释。

撩过詹月白发丝的指尖有些发灼,墨流觞碾了碾指腹,盯着藤蔓的山茶花。

他不是他……他说的只是话本内容。而且梦里人从来没回应过,又何谈倾囊相助,生死相交,甚至……

罢了,如此便好,梦就只是梦而已。

刚看了以下犯上的戏码,余尧注意到墨流觞显然心情很不好。他很识相地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匆忙之中打翻砚台完全不敢去捡。

“天色很晚了,弟子就先回去。墨掌门再见,墨掌门晚安!”

“站住,把东西放下。”

一直跑到玉潭边,詹月白使劲踹了脚旁边的槐树,抖落满地花朵才罢休。

躺倒在满地芬芳中,他薅了一把盖住脸,冷静下来。

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是他……

生杀予夺,三界至尊。随心所欲,睥睨世间。这才是真正的主角。不可能是上一世那个前期可可爱爱小哭包,后期客客气气的乖徒儿。

人的成长轨迹会改变人很多,现在的主角,还没有改变,虽然人设崩了不少,但依旧与前世天差地别。

只是墨流觞莫名其妙和他的对话,让他抱了些许期待。期待落空,不免失望,甚至超过对死亡的恐惧。但他更不喜欢墨流觞用死亡来做玩笑,一时上头便推了人。

反正墨流觞已经很厌恶他,再让他多厌恶几分,也无所谓。恃恶而骄,大概就是詹月白目前的心态。

寒露深重,再回到住所天已经泛白,詹月白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揉揉鼻子,他抬头看到门口挂着写了“月阁”的牌子,字迹还很新鲜,是墨流觞题的。

詹月白的住所一直没有名字,是西苑附近随便搭的破竹屋。如今挂着牌匾,倒显得高雅许多。

他推门而入,发现屋内居然还有人。

余尧蹲在角落满脸焦急,藤蔓因为头顶的山茶花被拿走,无精打采挂在他身上。

藤蔓先发现詹月白,缠过去摘下他头顶的槐花。余尧哭丧着脸:“詹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难道墨流觞生气,打了余尧一顿?可看来看去,余尧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余尧拽着詹月白衣角坐到桌前,指着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道:“墨掌门说,他想看高岭之花师尊被桀骜不驯徒儿拉下神坛,强取豪夺,二人共赴巫山云雨。”

詹月白定睛一看,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徒儿有多么桀骜不驯,师尊有多么清冷高傲,简直深得师尊文学精髓。

惊得他整个人都被问号和感叹号给填充。墨流觞难道忘记,他现在才是高危职业师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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