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悄悄潜入正堂后墙偷听到这一切的陆宇恒和唐星远都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是当年御史中丞府上的小姐，这也就不难理解她们为何与这宋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陆宇恒甚至有那么一瞬的罪恶感，在她们最危险无助的时候，他竟选择冷眼旁观。
唐星远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企图助他从震惊中游回，“宇恒，我们先走吧。”
“嗯。”
这一天，乔之桦命下人采购了很多盆景，地毯，油灯，桌布等等装饰这灰白的府邸，还特意嘱咐要将怡萱和若芊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许诺明天一大早就陪她们上街购置好看的衣服和首饰。这座原本清寂的府邸，从今夜起住进了跳动的韵律，流流岁月，将拼接上的是奇迹的动容。
对于若芊和怡萱来说，这是个命运相交的夜晚，各自梳洗完毕后，不约而同地来到府邸的小花园。
怡萱坐在了池塘边一块看着敦实又孤单的大石头上，抬头瞅着若芊酿着苦涩的脸，有些好笑地说道：“你看你看，之前还担心没有地方住，现在不就有了吗？”
“……可我们是代替别人的身份住在这里，万一有天被人戳穿了，那我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若芊轻叹一声，垂下头和池面相视，洇洇星光为她的影子作缀也换不回她的心境。huci.org 极品小说网
“若芊，你听我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代替她们走下去，现在除此以外找不到任何回去的方法。再说我们在这无依无靠，能用的只有陆宇恒给的这些钱，用完了我们还是无家可归，届时万一仍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只有饿死在街头，这才是悲剧。”
“还有个问题你想过吗，我们替代的都是皇帝的妃子，我们还进过宫，你记不记得那些守卫都跪下来了，那肯定认出我们来了，皇帝要是把我们抓回宫怎么办？”每每回想出宫的画面，若芊的心里都泛着阵阵涟漪。
“……”
怡萱没有立刻回答，她始终很笃定镇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从来都懒得回头看，她没有想过会有多么糟糕的结果。
她沉思了一会儿，“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呗，皇帝哪那么快知道我们，守卫又不会拍照片视频打电话和他讲，‘喂，皇上，我们见鬼了，是两个已经死掉的妃子，你快来看啊！我们好害怕啊！’皇帝成不信邪觉得他们在胡说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当看着怡萱演的夸张表情，便也随着化散了。
不得不说，怡萱有时候真的是自己很重要的精神支柱，若芊心里暗暗地想着。
这一夜的梦是没有脉络的，每一页都扯碎一篇故事那样没有关联，横七竖地描摹轮廓，也拼不出一篇完整。只记得每一块碎片都属于现代，那熟悉的课桌，一张张稚嫩的笑颜，刻在脑海里烂熟的街角，从没想过此刻会离他们那么遥远。
醒来，是一阵古香裹着晨寒。
怡萱的思维还禁锢着，手放在额头上躲着阳光的唤语，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嘲笑着她的慵懒，索性把被子一蒙，学做一次真正的失忆人。
扣扣扣
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断了她的念想。
“小姐，奴婢来为您梳妆的。”莺声燕语，听起来似是一位年轻的少女。
“哦哦，你等等，我马上开门。”
怡萱动作十分迅速地为自己简单洗漱了一番，稍稍给头发作了整理才开了房门，“你…就是来给我梳妆的？”眼前的小姑娘想来要是在现代应该也是未成年，小巧的脸蛋上扑闪着一双充满好奇的凤眼，那眶子里满是光茫。
见到了自己的主子，小姑娘这才生涩地应道：“是。”
“其实我自己就可以梳妆，不用帮忙的，这么早你早饭大概还没吃吧，你要不先去吃？”本还冤着起床气，当她凝睇着少女的双眸，又落下不忍。
她心一惊，声音流落地怯生生，“……奴婢要是没把小姐伺候好，是不能进食的。”
“那这样吧，你给我梳妆，一会儿和我一起吃早餐。”
“不可以不可以的，奴婢怎么能和小姐一起。”小姑娘吓得连连摇手，眼里瞬间闪烁着惊恐。
怡萱见她胆怯的样子，也不再强人所难，微微一笑道：“那先进来吧，给我梳妆。”
玉梳宛如坠入镜中的月牙，轻挽着怡萱的发丝，还不太习惯别人帮忙梳头，头皮一阵麻痒，“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顿愕了一瞬停下了手，眉目低垂，继而一边抚拢怡萱的鬓发一边说道，“奴婢…奴婢没有名字…”
“这么可怜…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这样也方便称呼你，你喜欢什么东西或者喜欢什么字？”
她凝视着铜镜中的怡萱，似是感动，似是惊讶，嘴巴微张着欲言又止。
怡萱也从镜中读着她的表情，浅浅一笑，“怎么啦？是不是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一时不知道该说哪个？干脆就说个你最喜欢最向往的吧。”怡萱心里也犯着嘀咕，心想自己只是高中文化水平，古人的文学造诣远远高于自己，哪怕只是个普通人，万一起了个名字人家还嫌弃她没文化，那岂不被人嘲笑？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坑也给自己挖了，人家又挺期待的样子，再收回有点没面子。
小姑娘反复咀嚼了怡萱的话很久，才硬生生挤出一句：“奴婢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觉得在阳光下好美。”
怡萱在脑海里迅速翻找着字典，配对了好多字语，不是嫌俗，就是嫌叫起来不好听。阳光几缕早就斜着透了进来，与铜镜偷偷对过了暗号，就在怡萱的梳妆即将完毕之际，镜面上折着的柔柔光影吸引了她的注目。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给人起过名，你若不嫌弃，就叫绾璃吧。绾这个字是刚想到的，你在帮我梳妆嘛，绾发绾发。璃呢，自然是光润透亮之意。”
小姑娘听后眼底渐渐充盈着感激的泪光，她朝着怡萱跪下来叙道：“…奴婢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人惦记着奴婢有没有用过早膳，呜呜呜……谢谢小姐。”
还没习惯这一切的怡萱哪受得起那么大的礼，连忙把她扶起来，“别别别，你别跪我，只要你满意这个名字就好。”
“小姐…小姐…”绾璃轻轻擤擤鼻涕，她被触及到了心底最温暖的地方，久久动容，感恩自己终寻到了那扇人间情暖的门扉。
“好了，别哭啦，我们走吧。”
怡萱和若芊相继来到了已经一改昨日灰沉的正堂，乔之桦早早地就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早膳，等待她们的到来一起进膳。
“你们来啦，快坐下吃。”乔之桦一扫过去的沧桑愁容，脸上堆满了笑意。
她们两个盯着一桌的美味，感受到了的是眼前的中年男人从心底漫卷而来的喜悦。
但与他的关系或许还没那么快亲近，怡萱显得生分地应道：“额谢谢……爹爹…”
“谢谢……”若芊也跟着感谢，略有一丝犹豫在称呼上，她顿了顿半问半应地续道：“叔父？叔伯？”
乔之桦微笑着给她们盛了两碗米粥，“不用纠结称呼，兄长和嫂子也在前年和去年就相继不在世了，敏儿是他们的独生女，如今我代替兄长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若不嫌，也叫我爹爹吧。若是你们觉得叫得不习惯，可以不用叫我。”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很多首饰衣服，您陪我们随便逛逛就行的。”怡萱接过碗，朝乔之桦淡淡地笑了笑。
乔之桦怎么会不知晓她的语意，他并不在意地笑着说：“等会儿去逛街，你们想问什么想要什么都不必忌讳，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那么有问题现在可以问吗？”若芊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
“听赵伯伯说，我们都是当今皇帝的妃子，如果我们被皇帝手下的人认出来，被强行带回宫里怎么办？”原来若芊翻来覆去思考了一晚上，认为现在出去逛街属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乔之桦猛然间想起了这个早就抛之脑后的问题，是啊！自己的女儿和侄女都是后宫嫔妃，一旦被发现那皇上必不会让她们留在这里，更何况云儿是皇上亲自加封的宸妃，还是曾经最得宠的妃子。
怡萱见乔之桦没有接话便看向了若芊，“我觉得真的不用那么担心，要发现的话，我们之前在大街上晃的时候就早被发现了，再说这事情都过去几年了，宫里十有九都断定了我们的死亡。”
“可是……”若芊虽然被这个话勉强说服，但先前的疑虑仍然没有完全打消。她放下了筷子，欲言又止。
“那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去逛逛这附近的小街，离皇宫尽量远一点就是了。”尽管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杞人忧天，怡萱还是为这万一而退了一步。她太想出去透透气了，这几天的古代生活让她还是习惯不了，待得再久，自己也不可能变得像古人一般。
“那就按云儿说的去这附近逛逛吧，也可以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敏儿的想法也不能疏忽，至于那皇宫，就随他去罢。”那几乎毁了乔之桦心中筑城的地方，他不愿再提，拂袖挥去往事尘尘。
用完早膳，三人便踏出了这座清寂的府邸。
虽然没有城中那么热闹忙碌，这里长长的街上人也不多，竟有另一番有条不紊的景象。四周并没有很多已经张开的商铺，人们却不紧不慢地在街上寻觅着食物和要添置的物品，倒是与现代相似。乔之桦领着她们弯进了另一条小街，这里两旁的商铺不少已经在热热闹闹地买卖，叫卖声，笑声，交谈声不绝于耳，“这里还是我刚搬到这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你们去逛逛吧，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怡萱看着这热络的景象好奇不已，笑脸盈盈地对乔之桦道：“您和我们一起来啊，而且还能为我们做参考，府上看着还略有些清冷，我们可以买点东西再装饰一下。”
他一愣神，事实上他从来没有陪过女儿逛过街，只知晓在自己眼里的云儿是个恬静、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见乔之桦没有反应，怡萱和若芊主动拉着他走向了一处卖花的摊位，小小的盆栽植物置在一块方方正正的土色布上，摊主是一个只有九岁模样的少年，他在那憨憨地笑着，露出的牙齿歪七扭，“来看一看花呀！”他朝着每一位从他面前走过的人喊道。
当他们三人站在摊位前，少年瞪圆了眼睛注视着，打量着，心想：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有三个有钱人会来我这摊位上买花？
怡萱蹲下来仔仔细细地寻着摊位上她想要的东西，“我想我们府上应该多点颜色和生气，小伙，看你摊子上有卖花种，那有山茶花这类的种子吗？”
少年收回了惊异应道：“有啊，不过只有这一些。”
他从角落抓起了一个被小心翼翼裹起来的油纸包，动作轻柔地打开，似乎很珍惜这包种子。他把山茶花种子递给了怡萱，圆溜溜的眼睛里很快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
“你好像很不舍。”怡萱问他。
“这是我阿娘最喜欢的花，就只剩下这些种子了，我一直舍不得种，怕被我种坏了。”
一旁的若芊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留着吧，我们挑别的种子。”
只见那少年摇了摇头，“看姐姐应该是富贵人家，一定比我种更好，望你们能珍惜就好。”
怡萱将通宝钱塞在了少年的手里，她没有多言一语，只有她自己明白尊重大于同情，手里的那一包种子她寄托予敬意。
少年还是个严苛的商人，别看只有九岁，还小心地数了数手中的铜钱，“哇！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这些是找给姐姐的。”
“剩下的钱你就买点吃的吧～就当姐姐送你的。”
怡萱嫣然一笑正准备转身，少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又塞了一包种子，“这是桂花树的种子，刚才听姐姐说要为府上添点颜色，那把我珍藏的桂花树种也一并带去吧，阿娘说过不能多拿客人的钱，所以这桂花树种你一定要收下。”
“这……那好吧，我一定会好好种它的。”
少年连连点头目送他们转身离开。她们两个生活在现代的高中生感叹这里古代人们的坚朴踏实，年龄似乎是个很渺小的东西，为了生计，小小的肩膀也能扛起这个家的整片天空。
他们转向了一间卖杂货的小铺，若芊盯着铺子前立着的名牌颇有兴趣，“人所应有尽有，物亦应有尽有，有点意思。”
踏进店铺，掌柜便恭敬地迎了上来，“哎呀，小的不知大人小姐驾到，怠慢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乔之桦却大手一挥，摇着头说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官啦，你就当我带着两个女儿逛逛街吧。”
掌柜的视线转向了若芊和怡萱，上下打量了半天，“哎呀！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的千金，生得可真是好啊，花容月貌实属美人啊。”
在店铺里转了一圈的怡萱，手中拿着一个制作精细的镂空铜球问，“掌柜的，这小玩意儿是做什么的？”
“这个叫做‘被中香炉’，内炉体能够盛放香薰物，炉体常平，可置于被褥，是个非常精美实用的小物件，小姐若喜欢，小店便赠与小姐了。”
“不不不，我只是想挑个小物件送给爹爹做礼物，赠与我的东西怎么能送呢，我买下来了。”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通宝钱，“多少钱？”
掌柜看了看乔之桦，又瞧着怡萱手里的通宝，心中突然感慨良多，“小姐，这些够了。”
交易完，怡萱便把这个小物件递给了乔之桦，“这就当我们‘重新相识’的物件吧，爹爹。”
看着她们的笑颜，乔之桦的眼睛有些酸涩，红尘颠簸，刚正铁骨，山水草木，名利之境都不及这一瞬纯净的笑脸，女儿们用心与他换，这一世亦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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