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彩芸猛地回过神来，众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余光瞥见江羽，彩芸神情陡然僵硬，兴致缺缺地道:＂不了，小姐。奴婢和小姐都是平日少有外出的，此处我们也不熟悉，若是夜里有危险，有江大人这样武艺高强之人在小姐身边，也可保小姐平安。＂
兴许是为了掩饰什么情绪。
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彩芸面上表情也不明，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奴婢的厢房也离小姐不远，若是小姐有需要，唤奴婢一声即可。＂
说完她便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楚凝裳一时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奔波了一日她疲倦了。
虽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可她说的也不错。
此地入夜了僻静，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有彩芸在她身边，是万万不能顾及周全的。
楚凝裳心绪转了转，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楚凝裳柔柔笑了，眼底有微闪的星光。
＂那好，你们有什么事，也看完尽管来禀报。＂
彩芸微微默然，淡淡＂嗯＂了一声，逃也似的挤进了萧柳夜幽的房。
天幕中一勾明月藏于浓墨一般的乌云之后，清浅的月光却还是水一般。
从云缝中丝丝缕缕地溢出。
月色清辉将这个京郊小镇铺上银雾，推开窗，并无一丝风。
空气中都是幽寂的味道，楚凝裳坐于床边烛火之下，静静地翻看随行带来的医书。
江羽将床铺仔细收拾好，再转身看她时，她似乎维持了这样沉静的神色许久。
江羽静如月光的目光随着她手上翻看的动作流转，似是不忍心打断这般美好，开口道:＂小姐，亥时了，该入眠了。＂
＂你先休息吧，不必管我。＂
楚凝裳闻言，只是随手接过桌上的茶，轻啜一口，略略有些僵硬地道。
说起来，这是楚凝裳第一次单独和其他男子共住一屋。
尽管表现得神色冷清，冰冷无情，可她心底依旧泛出怪异和僵硬的感觉来。
楚凝裳微微垂眸，遮去了眸底的涌动情绪。
不是因动情，而是因不适应。
江羽视线只如微风一般从她面上扫了一眼，而后便起身到了椅子上，斜斜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楚凝裳再翻动医书时，屋内竟一点声响也无，冰雪一般的寂静。
楚凝裳抬眼望去，江羽已经撑着头，在躺椅上睡沉了。
楚凝裳忽然想起当初他为进宫而编造的被黑商多次贩卖的谎言来。
这样的人，即便是睡着时，在清浅的月光下依然是白衣如雪，清绝高雅，周身都是浅浅如霜的颜色。
那样流离市井的谎言，有谁敢信？
想到这，楚凝裳不由得嘴角弯了弯，松了口气，这才上床榻休息。
月光轻盈，楚凝裳心内却是一片紊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实在没法子了，楚凝裳索性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江羽。
＂小姐为何这般看我？＂
良久，江羽清冽如玉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凝裳怔了怔，他明明一直闭目休憩，从没有睁开过眼睛，却还能发现她在看他？
一时之间，她面上有被当众拆穿的尴尬。
静默了一瞬，也好不容易挑了个说辞。
＂我方才只是在想，我翻过了医书......之前在偏殿，是我误会你了。你好心救我，我应当道歉的。＂
＂哦？＂
江羽静静听着，良久，才默然道:＂我知晓了。＂
＂小姐放心，我是医者，那件事，并未放在心上。＂
他好似真的很坦然，说完这句话，面上也没什么情绪。
这般坦然，反倒让楚凝裳愈发觉得难堪。
静了片刻，楚凝裳倏地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你之前说被黑商拐卖才进了宫，是在哪家黑商手上？＂
江羽顿时就不说话了，良久，神情有些微妙。
＂都是旧事了，无需再提。那些不好的时日我早已忘却，小姐又何必执着着不放呢？＂
只有江羽自己清楚，他此前声称自己是被黑商卖到郭尚书手中。
经由郭尚书之手才几经辗转进了宫，这番说辞是真的。
只是他并非被迫沦落到黑商手中，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他亲手设计。
甚至最后得以到楚后寝殿，一切全无纰漏，都是他为进宫的途径。
如此，落到这个人手里，与落到另一家手里，对他来说有何区别？
不过都是他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步，那些黑商，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楚凝裳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深吸一口气道:＂这次出巡是为了访查民情，了解民生疾苦。既然亲自出来了，我自然应该更设身处地去了解。＂
江羽睁开眼，在黑暗之中沉默地看着她。
楚凝裳话里有话，他自然也清楚。
她只不过是为了打听他的真实身份，寻找叶北尘，才想从他这获得一丝线索。
好在他已经买通黑商，告诉她也未尝不可。
等他将具体位置说完，楚凝裳眼中的光芒便慢慢亮起。
＂你说的那一处，离此地应该也不远，我们明日便动身去吧。＂
江羽并未接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凝裳渐渐被困意侵袭，闭上眼睛转过身，用被褥蒙住了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遥遥夜色中，似乎有什么异样的声响。
楚凝裳睡得浅，半梦半醒间蓦地被惊醒。
窗外寒意都涌进楼中，她惶然四顾，房中早已没有了江羽的身影，
楚凝裳浑身冰凉，窗外掠过几道黑影，并着刀剑寒光，很是刺眼。
楚凝裳连惊起向窗外，那刀光剑影却只是缠斗了一瞬，便没了声音。
楼里楼外重归漆黑而寂静的沉默。
在这一片漆黑中，她似乎听到江羽望了一眼这边，声音沉稳地传来。
＂安心待着千万别出来。＂
楚凝裳心念一动，便只能重新躲进了黑暗之中。
楼外声音愈发清晰，剑影翻飞，咻咻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归于静寂。
楚凝裳犹豫了片刻，正想从黑暗中探出往外看。
倏地，窗外又响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