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自十年前接生了胡绯月之后，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这一次，他是为了告别和祈祷。
那个时候，楚凌在寺中寻人的那个时候，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房中。那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是那般的忐忑不安，便为自己推演了一次命数。
下下。
命数这个东西都是注定好了的，人力无法更改，就像他注定会来到这里一样。
不过，推演的再好也只是算出个大概时间罢了，太过于精确的也是了解不到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一生，很快便结束了。
他合十在额前的双手虔诚的扣在了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整个引空寺空旷的很，空旷到，他可以听到寺院内枫叶落地的声音，可以听到一只秋鸟飞过树梢时拍动翅膀的声音，和树梢被带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甚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弟子有三愿，愿我佛保弟子的师弟、师侄门在外一切顺遂；护小月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怖；若有苦厄，则佑他们所有人逢凶化吉……”
他为所有人都求了愿，独独没有自己……
他起身，恍惚见有些头晕，险些跌倒。稳了稳身形后，还是坐下了，只是这次。是面朝着外面，朝着佛堂外的日头处看了看。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将近晌午，即使是秋日间的日头也是分外刺眼的。他将手放在眼前挡了挡，耀目的日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将脸别了过去，颓然的把手放了下来。
一时间，静默无声，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时间也停止流动了一般。
可是，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真正的静止的，一声巨大的破门声瞬间击碎了全部的宁静。
“哐”，大门被人打开了，接着，就是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的声响。
一群士兵装束模样的人列队快速的走了进来，行至佛堂大殿门前的院落，分列两队，一边一排的面对面的站好。
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战场上的血腥杀伐之气。
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却和这个偏僻无人的寺院格格不入。
正苦还是端坐在蒲团之上，没有动作，仿佛眼前没有这些人一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不到这种鬼地方还能有这么个破庙容他藏身，那个小孽种的命还真是大！”
说这句话的人放着嗓门的大声叫嚷着，言语间满含着怒气。
话音刚落，就见这人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很快，便到了佛堂大殿的门口处。
他的出现挡住了照在正苦身上温暖的日光，正苦眼前立时暗了一片。
他慢悠悠的抬起头看向了来人，目光所及，上下打量了打量：
只见那人着着一身藏青色的金边蟒袍，腰间系着墨色的虎纹金缕带，身形挺拔高大，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脸庞倒是白净，一头墨色长发，只是那眉下一双虎目正阴沉沉的看着自己。
只是，来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不容忽视，那双眼睛中透出的怒气和鄙夷更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说！楚秋皓那个小孽种在哪？”
“贫僧不知施主说的是什么……”
“本王再问你一句，那个小孽种在哪？交出来！”
本王？一句话，便表明了身份，当今天下，可以自称本王的人，除了早先年就死掉的，排行老大的靖江王楚朝，还能有谁？
不久前那个四王爷刚走，楚秋皓也随着一并走了，不可能是他。还有二王爷摄政王楚江，一个宗室子侄而已，还不值得他费这事。
这么一想，眼前这人就是三王爷厉王楚岸的事情，就不难确定了。
看他这副言辞态度，再加上自楚秋皓上山以来发生的，关于他的所有事，二人是什么关系就不难猜了。
何况，除了那双眼睛外，二人着实是相像。
“王爷若是找儿子的话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小寺荒僻，恐怕放不下王爷要找的人。”
这事的正苦虽然有些疲惫虚弱，但是面对迎面而来的威压，却也是丝毫不惧的。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楚岸怒从心起，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正苦的领口，把他从蒲团上提了起来。
许是楚岸习武，力气大的缘故，也可能是正苦清瘦的缘故，楚岸毫不费力的将他像提小鸡崽子一样的提了起来。
他抓着正苦的领口，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二人面对着面，只是楚岸的位置稍高了些，气势上，就把正苦碾压成了粉末。
楚岸压了压声音，说道：“老东西，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把人交出来，本王，还是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的……”
“可惜了，贫僧出家之人，不善饮酒，恐怕……要辜负王爷的一番美意了……”
说着，还咧嘴笑了笑，着笑容之中极尽淡薄、无谓……
可是这笑落在了楚岸的眼中，就带着嘲讽的意味了。
他抓着正苦领子的手又紧了紧，走了出去，然后狠狠的将手中的人向外一抛，只见那人就像分钟落叶一般，落在了台阶下，接着便滚了下去。
阶下的众人仿佛是习惯于这种事情的发生一般，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正苦被摔倒了台阶之下，他伏在下面的青石板的砖石上，老半天没缓过来。正苦用手扶住了胸口，那里疼痛非常。
喉头间血气上涌，“哇”的一下，一大口血出来，吐在了身下的青石砖块上。
他两只手扶住了台阶，用力的撑住，两条腿踉跄的站了起来。只见这时，他的脸上到处都是淤青和血污。
但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台阶上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只是面上并无一丝惧色。
正苦握住了右手的手腕，那里已经断了，抬着头，冲着厉王楚岸说道：“这里是佛门重地！王爷此番做法有损功德，你看看你的身后！满殿神佛可是看着你呢！王爷就不怕遭报应吗？”
“呵呵……报应？什么是报应？本王可不怕什么报应，也不管什么功德。怎么？本王的‘亲子’被尔等邪僧囚禁，本王进寺寻人，光明正大！”
“王爷说贫僧囚禁王爷的亲子，可有证据？”
“证据，本王需要什么证据，本王需要给你证据吗？”上面那人看着台阶下那个被他摔的狼狈的老僧，被那人天真的话语气笑了。
他顿了顿，接着缓缓的说道：“可是，本王今天心情不错，就给你个证据。”
楚岸拍了拍手，说道：“那个谁，出来吧！”
“是，王爷！”
正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张原本熟悉的脸，那张原本时时都挂着谦和微笑的脸，此时，满是奸邪和狠厉。
来人正是明念，正是自己冒着危险，留在寺中，等待着的，自己熟识的师侄。
看着正苦那双惊惧的眼神，明念阴着的脸，又挂上了那副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只是现在，这幅笑容落在了正苦的眼中，只会让他极剧的恶心、反胃。
“师伯好啊，怎么了师伯，哎呦，什么受伤了呢？别这么看着我啊，怎么，不认得我了吗？我，明念啊！你的师侄！你……”
他像个无赖般的同正苦说着话，边说，还用手戳在正苦的伤口上，暗暗使力。
正苦吃疼的向后退了一步，一个没站稳，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明念一见他这个样子，得意不已，边用袖口擦拭着手指上沾到的血，边哈哈大笑。
楚岸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大手一挥，说道：“行了，本王对你们这群和尚间的恩恩怨怨的可没什么兴趣，说！楚秋皓那个小孽种在哪？”
下面的明念一见楚岸好像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便狗腿的上前帮腔。
他抓起了跌坐在地上的正苦，阴狠的说道：“师伯，听我一句劝，像咱这种六根清净的人不该掺和到人家的家事上的，何况还是王爷的事情。”
说罢，还朝着台阶上那人的方向笑着哈了下腰。
正苦没答话，只是在那里“呵呵”的冷笑了两声。
六根清净？他也配？
他的态度惹到了明念，明念顿时恼羞成怒的换了张脸色，笑意不在，具是狠厉。
“老东西，你是春节过多了，活的不耐烦了罢。把人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是杀了我？还是剐了我？何况，你们不是带了这么多人吗，自己动手去搜啊，何必问我呢……你这个叛徒，真是令人作呕……呸。”
正苦自觉自己平日还算得上是个谦和的人，可是现在，遇到了这种恬不知耻的背叛者，他实在是没有好话能说出来了。
他朝着正念的脸上吐了一口，血和着痰，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明念气的涨红了脖子，他将手中的正苦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接着用袖子在脸上擦了几下。
不再理会地上的正苦，他朝着楚岸深深的行了一礼
“王爷，依小人看还是不必在这个老家伙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您让小人带上些兵士，小人可以给您作先锋的啊，这个寺院的所有房间，小僧都是很熟悉的啊，您看呢？”
“先锋？就你这样的，还不配作我手下士兵的先锋。”
“是是是，小人不配……”
“不过，你说的也确是有些道理，那好吧，息则，你出来。”
台阶上的人喝了一声，叫出了一个人。
只见下面分列两队中的其中一边，站在第一个的人走了出来。此人便是楚岸口中的息则了，是近身护卫的亲兵长。
“王爷！”息则走到了台阶的正下方，跪了下来。
“你带上几个人，把这个寺庙好好的搜一下，不论是谁，全部押到这个地方，还有，把他带上吧。”
说着，指了指台阶下的明念。
“是。”息则领了命令，便点了几个人，带着下去了。
被点到了明念受宠若惊般，狗腿的跟在了几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