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夜空繁星万点,池塘蛙声一片。敞轩入春拆了格子门,新垂帘纱,檐角挑着一串灯笼,摇曳着水中投下一溜晃晃忽忽的红色灯影。

几个丫环婆子架不住卫繁的点子,这都没到暑夏,夜中水上赏什么星,受冻如何好?几人生怕担事,围好屏风,愣是又拢了一盆火。

卫繁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摸摸自己身上的春衫:“这……”

婆子心虚,堆着笑道:“小娘子,夜来春寒,水上风凉冻透骨,你们小娘子身娇肉贵,在凉轩上看星星,看月亮,架不住还要饮酒,最禁不得冻,围炉暖和些嘛!”

卫絮知道她们的心思,卫繁待嫁,出不得岔子,她们宁愿小心些,落些小埋怨,也不敢摊上事。

“也罢,你们都下去吧。”卫繁不与她们为难,打发掉人,往簟席一坐,顺手将腕上的玉镯退下弃在一边,发鬓间的牡丹吐蕊钗也拔了下来。“还是这样自在些,省得硌到。”

卫紫趴在栏杆上,将一枚梅子扔进水里,看着零碎的灯影,忽回头:“我娘亲说水里面都有淹死鬼,也不知会不会爬上来。”

卫素本就胆小,一口气上不来,脸都吓白了,颤声道:“四……四……妹妹,不要胡说,这……这是家中的池子,哪哪……也不曾淹死过人,哪会……有鬼。”

她越是害怕,卫紫越是高兴,更有了说的兴致:“虽是盖园子时挖的湖,说不得底下就相通的水道,连着各处湖泊,那些鬼啊怪啊,又有神通,不定就过来。”

卫素眼角噙泪,整个缩成了一团。

卫絮无奈,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四妹妹不要挂在嘴边唬诈人。再说,纵有鬼,轻易岂能让你遇上?”

卫紫吐吐舌:“人死不就成了鬼?人多鬼不也多?”

卫絮道:“生死往复,春秋寒暑,多少生?多少死?人死不归土,都成了鬼,岂不是要摩肩接踵?转身都难?”

卫紫转着眼珠不说话,卫素却是想偏,抖擞道:“那那……鬼不是比人还多?”

卫繁半点不怕,摸出一沓的辟邪符,一人分一张,想想又给卫素多塞了一张:“楼哥哥从白马观要了好些,都是得道的道长亲手画的。”见卫素还是可怜兮兮的,又摸出一串佛珠,“三妹妹别怕,我这还有佛珠,你戴上。再多的鬼都不敢近身。”

卫絮捏着辟邪符,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端详一番,朱砂艳色,落笔飘逸,竟颇为精致:“这白马观是在哪处?未曾有耳闻。”

卫家因着一个卫询,不近僧道,国夫人来来去去,走得最多的也就保国寺,问老太太京中道观、寺庙,老太太可不怎么数得来。谢家却不同,谢家礼佛人家,年年布施,京中大小寺庙、道观都得过谢家的施舍,谢老太太还喜爱带着家中小辈去寺中拜佛。但凡有名点的佛家道场,谢家都有亲近。

卫絮长住谢家,耳濡目染,自也知晓京中各寺各观,乍听什么“白马观”,竟是不曾听过一耳朵。她有点担心,楼淮祀别是大网网鱼,给人骗了。

卫繁坐那咯咯直乐,道:“听阿兄说是个山中小道观,香火不旺,观中道人却都是苦修的,也在山下治病救人的。”

楼淮祀忙成狗,就把卫放绑去帮手。

卫放扭捏半天,他能帮得什么?等得一听去各寺观要符要药的的,卫放顿时来了劲,这他会啊,不就是去僧人道士前头耀武扬威、仗势欺人?这他干得来。

楼淮祀还犯了小气劲,手上越有钱越抠门,不忘叮嘱卫放:“强取豪夺之事不可为,只你我求买符、药,都是一沓一沓买,既如此,怎能与一张一二张同价?”

卫放听得连连点头,对,要让那帮子道士、秃驴便宜点。

他二人带着健仆打家劫舍似得扫荡京中寺、搞、搞得一干出家人叫苦连天,姓卫的,就没生出好种来。

唯有白马观的道士挺高兴的,他们这道观屋破米缸工,长老都下山为针炙赚米粮活命,听得两个贵公子要买符,几个道士生怕跑了主顾,忙搬出黄符纸、笔墨砚台,马不停歇地画起辟邪符了。

楼淮祀与卫放面面相觑,他二人似被反劫了。

间中一个瘦道士还与卫放兜售起丸药来,张口便是“不老丹”。卫放杵那没事可干,将嘴一撇,鼻子一歪,讥道:“不老丹?你自家生得如同风干肉,怎不自吃一丸?”

瘦道士也不生气,搬出一桶鱼来,叫卫放上前细看:“天上飞、水中游、地上跑兼有老幼,与人同,小郎君认不认可啊?”

卫放点头:“是。”

瘦道士得意了,摸出一丸药,黑不溜秋,跟身上搓出的澡泥似:“小郎君且看,这便是不老丹。”

卫放哈哈大笑:“老不老我不知,我看连丹都不是,倒像泥丸。”

瘦道士仍旧乐呵呵的,将丸药投入水中:“小郎君再看。”

“牛鼻子,莫非这些鱼还成幼苗不成。”卫放揉着肚子探出头,这一看,魂飞魄散,跳起来几尺高,桶中活鱼全肚皮翻白归了西,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不老丹,不是长生不老丹,中途夭折,自不见老。”瘦道士探手,“如何,小郎君要不要买上一丸?居家远游之良方啊。小道量小郎君有缘,买了丸药,再赠你几张辟邪符。”

卫放魂都快吓没了,哪还敢买,恨不得把脚扛肩上逃走。

他不敢买,楼淮祀却是看得啧啧啧得称奇,两只眼落在不老丹上眨都不带眨的,拉了瘦道士买了丸药,将饶送的辟邪符塞给卫放压惊。他是贪心不足的,买丸药不算,又尽心尽力拐带起道士来,一心想把瘦道士哄去栖州。

瘦道士与楼淮祀翻了半天的嘴皮,也不知楼淮祀许了什么,竟真得收拾包袱随他们下了山。

卫放失魂落魄:他这个妹夫好似不像个好人,买毒/药跟白捡了金银财宝似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不行,他也要买颗不老丹给他妹妹傍身。卫放思便行,缠着瘦道士硬是分走了一颗。回到卫府,连毒药和辟邪符全给了卫繁。

卫繁说得眉飞色舞,卫素听得抖成了一团,不知怎得想到:果然不能让兄长替她置买,这要是也给她寻一味毒药来,她怕是立马能晕过去。

卫紫听得张大嘴,她二姐姐竟手握剧毒之物,唉,可惜她无处寻去。

卫絮脸色微微发着青,半天才勉强道:“也好,栖州不是善地,只当后手。”

卫繁倒没想到这些,她不过好奇兼好玩,只当得了稀奇的玩物收在那。

卫紫叹口气:“二姐姐真要随着二姐夫去栖州?依我看,全天下就没比禹京更好的地方,二姐姐离了京,可不是好事。”

卫絮难得竟有一丝赞同:“四妹妹这话不全对,也不差,禹京天子脚下,繁华盛都,胜却他乡无数。不过,别处自有长处奇景,纵是栖州,我翻县志,亦说风景奇秀独好,二妹妹游历一番,未常不是好事。”

卫繁一击掌,笑道:“我私底也这般想,栖州有百族,饮食习惯各不相同。湖里有白尾鱼,肉细独刺,鲜美异常;竹中有虫,煎炸之后奇香无比;水有菜,切碎调羹又鲜又甜。他们那有个什么族,惯将菜米同炊,再不要另烹肉蔬……”

卫絮侧脸看卫繁圆圆的脸无一丝阴霾担忧,反倒满是向往好奇,不由微微一笑。将心比心,自己要是去陌地,可能与卫繁一般兴致高昂,无有退缩畏怯?怕是……不能吧?

卫紫趴在圆鼓凳上,听了半天没听出趣味来,道:“又是鱼,又是虫的,听着便吓人。今岁牡丹宴,我还想裁新裙子与二姐姐同去呢,阿娘替我打得和牡丹钗好看得狠。”她犹带稚气,拉拉卫繁的袖子,“二姐姐,你能不去栖州吗?你走了,我寻谁说话?”

卫繁收起笑,默默摇了摇头:“这可不成,我都答应楼哥哥,要陪他一块去。”

“二姐夫也真是的,他就不能晚些娶你?”卫紫红着眼抱怨。“就算娶了,先留你在卫家也是好的。”

卫素缓过了一点劲,小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姐姐许了二姐夫,自要跟了去。”

卫絮轻哼一声:“女儿家便是这般不占便宜,愿不愿的,也无人多问,任由男儿郎独断。”楼淮祀竟也是个专横的,非得带了卫繁去,可见心里头想得还是自己。

她这话不知哪处合了卫紫的心意,点头道:“大姐姐说得是,我们最是可怜了。”又不知羞,“不过,要是我以后嫁人,我要做那个独断的。”

卫紫脸尚稚气,这般一本正经地提及自己终身,饶是卫絮也不禁失笑。www.)

卫繁想了想,这才道:“我说了心底话,大姐姐和妹妹可别骂我没良心,除却离家太远,心中思念你们外,我心下还是乐意去走走的,天大地大,不知有多少我没见过的,没看过的,没听过的。别人一世未必能见,我却能亲眼去看,如大姐姐所说,算是幸事。”

卫紫道:“无非山山水水,有什么看头,看了也就看了,还能搬回家去。城外也有好山,也有好水,再不同,还不是山和水。”

卫素跟着点头:“二姐姐,路途长远,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眼下说不怕吃苦,倒似说大话,等我去了才知怕不怕。”卫繁星眸染笑,“不过,我信楼哥哥。”

卫絮不语,只问道:“你可有理出单子来?还有缺得没?”

卫繁有此事心虚,小声道:“我都没怎么管,一并交给祖母和娘亲打点了。”

卫絮皱眉:“祖母年事已高,婶娘也有忙碌处,你这般撒手不管……”好似有些不妥。

卫紫护道:“二姐姐肯定是搭不上手,再说,祖母与伯母定巴不得二姐姐不管。”

“为何?”卫絮认真追问。

卫紫一撅嘴,道:“我娘说:儿……儿行什么什么……”

“儿行千里母担忧?”卫絮替她填补。

“正是。”卫紫直点头,“我娘亲说:二姐姐去栖州祖母与伯母心中都过意不去,恨不得将万千琐事都替二姐姐打理好,也好减些歉疚之意。二姐姐这是有意而为。”

卫絮一愣,低喃:“原是这般。”

卫繁也是一愣:“我未曾细想,只是阿娘与祖母不许我搭手,我便丢了开去。”她见国夫人与她娘亲真心实意不愿她动手,更愿事事亲为,遂任由她们打点。

卫絮叹口气,她这个堂妹不自知间做得却是最合宜之事,反倒是她拘泥了。

夜色渐浓,卫紫却是毫无睡意,叽叽咕咕地说些闺中琐事,直说得口干,又抱怨春早没有瓜果解渴,卧在席上,忽又加上一句:“要有好久才能再见二姐姐,二姐姐有稀奇好玩的,要时不时遣人送来与我。”

卫繁点头:“我记下了,你有事,也要捎信来。”

卫素幽幽叹口气,卫繁一嫁一走,她在家中就冷清了,卫紫与她合不来,卫絮她有些怕,没了卫繁,好似她们再捏不到一处。

卫絮看着岸边黑魅魅的一株垂柳,依稀能见柳丝拂着水面,拍遍栏杆,折柳送别,真是处处离别意啊。

“大姐姐。”卫繁轻唤她一声。

卫絮回过头来:“二妹妹?”

“大姐姐,我走后,你能不能多来我娘亲处走走,陪她说说话?”卫繁将贝齿咬着唇,似觉难以启齿,“我知为难了大姐姐,我娘亲是个好热闹的,人多她便开心。”

卫絮确实为难,她,她不知与许氏说什么,她说得许氏未必知,许氏说得她未必懂,要推脱未免不尽人情:“婶娘她,喜好如何?”

卫繁笑道:“大姐姐闲了便去我娘亲那走走,不拘说什么,也不必多思,只别客气,大姐姐有想吃的想玩的,只管问我娘亲去,纵是使性子也没事……”

“这如何使得?”卫絮长眉都快拧成麻花了。

“怎么使不得,大姐姐要是冲我娘亲使性子,我娘亲心里才高兴呢。”卫繁抿着嘴笑,“亲近之人礼多了才生疏。”

卫絮咬咬牙:“不瞒二妹妹,此生我所擅长,若我不尽人意,还望二妹妹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为难了大姐姐。”

卫素听着她们说话,一言不发,难掩失落。

卫繁又道:“我是不孝之女,一朝远去不能承欢膝下,就盼着我爹娘身边不至冷清。三妹妹一向孝顺,她心又细,我一走她定会更加体贴。只我贪心不足,还想拉上大姐姐,就盼着我娘亲身边热闹些。”

卫素偷偷抽噎一下,先才的一点委屈烟消云散。

卫絮沉默半晌,轻叹一口气,轻声道:“二妹妹去后,多加保重。”

楼淮祀与卫繁的婚事,省心是真省心,体面也是真体面,聘礼皇家出了,连卫繁的嫁妆都是皇家出的,比拟着县主的规格,再加上卫府搜罗来的嫁妆,可谓十里红妆、络绎不绝。

禹京百姓就看两家依仗穿梭似得,今日将军府这边大张旗鼓去下聘,卫家喧喧闹闹回采礼。

热闹看得还没回过味来,两家竟开始嫁女娶妇。这未免太快了些?还是皇家主事呢。禹京人性好热闹,又爱说闲篇,楼卫两家婚事急得蹊跷,再一打听,卫家长房长女未嫁,楼家嫡长未娶,这……怎行二的倒是先嫁先娶了?纷纷猜测里头是不是另有玄妙?

譬如:楼家子命不久矣,将死。

再譬如:卫家女得怪疾,早婚为治病,退一万步,治不好,也有魂归处

再有些猜想便有些不堪入耳,什么早已珠胎暗结,什么内宅阴私……

卫家饶是早知必有闲言,还是气歪了鼻子,在肚里将楼淮祀骂了一遍又一遍。

婚礼楼淮祀不必操心,大雁却要他自行猎来,春回的大雁倒了血楣,楼淮祀带着一帮人,一口气捉了好几只。

卫繁嫁妆出门时直引得京中人呼朋唤友挤来观看,道两边几垒出人墙来,眼看着一抬又一抬的嫁妆抬往将军府,左看望不到头,右看望不得尾,直叹卫家富贵。

只富贵人家好似有些怪,那一众高低胖矮、似纸糊如土捏,似刀砍似凿砸,长得全然漫不经心的婆子是怎么回事?看着怪,相着奇,夹在里头不知什么路数。

思来想去,猜来覆去,许是镇鬼压邪的?

好事百姓惊奇,姬明笙都快傻了,她在内院招待女客,内管事掌着安放新妇嫁妆之事,她是一面拿着卫家的嫁妆单比对的,从一众死物再到一众活物。

卫家也齐全,女儿要随夫远行呢,还陪嫁逗趣的鸟儿,都拿去挂好挂好;哟,还有小狗,再一看扎着个红绸,由小丫头抱着,胖嘟嘟的,怪讨喜的,有趣有趣;再比对别的,陪嫁来的侍婢,应当的应当的,问几句也安派下去。

内管事一抬头,入眼帘奇形怪状一伙婆子,出的气倒不过来,差点厥过去,哟,还抹脸涂脂粉,这嘴点上胭脂一回怎么也得要一小半斤。

卫家也忒讲究了些,粗使的仆妇就不必这般打扮了,怪吓人的。问,是扫地的还是倒夜香啊什么的,答更衣倒水的。

内管事惊得笔都差点扔了,舔着墨,将舌头舔得乌黑的,踮踮脚,里头还有一个高壮如铁塔般仆妇,粘上胡须就是翼德穿了女装。她她她,还冲他笑呢,这一笑,内管事只感自己天灵盖都要惊得飞了出去。

他惊惧之下,连滚带爬跑去找姬明笙了。姬明笙先还奇怪:区区陪嫁的仆妇怎么把自家内管事吓成这样,好歹还跟着他们家楼将军上阵杀过敌的。

等到楼淮祀院中,看着这些个仆女,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端得鬼斧神功。

姬明笙略一沉吟,顿知卫家的心思,爆出一阵大笑,让管事将人安派下去。楼淮礼在前院待客,抽空回来一趟,就看他娘亲笑得前仰后合的。

姬明笙还笑道:“礼儿,盼着你以后的岳母没这等壮举。”

楼淮礼被姬明笙笑出一声的鸡皮疙瘩,脚一拐,去弟弟院中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他弟弟,委屈了。

姬明笙惊得傻了,国夫人也在发傻呢。千辛万苦又体贴又合心意的孙女儿出嫁,国夫人又是不舍又是伤感,想着孙女儿宿在自己院中,蜷在身边熟睡,还似幼时丁点大时的模样,眼中都有了泪意。

她是常在内院的,这日却出来站在廊下看着孙女儿的嫁妆一抬接一抬出了家门,嫁妆抬尽了,她孙女儿也要出门子。

正伤心呢,就见一群穿红着绿,打扮得鲜艳的仆妇拢在一处跟着出门了。若非人来人往,晴天白日的,国夫人都以为撞着鬼,扶着管嬷嬷:“这……这……这是……”

管嬷嬷有心描补:“侯夫人先前不是禀了老太太,说了寻几个伺侯的作陪嫁。”

国夫人没回过神来:“我只当说相貌寻常……”这刚才出去的一帮子哪个也不寻常啊,一个一个世间独有的。

管嬷嬷笑道:“看着都是身强力健,去栖州呢,体弱也去不了,奴婢看着挺合适的。”

“合……合适个屁。”国夫人忍了忍,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了。

许氏今日忙啊,一忙就将这事给忘了,她忘了,于氏却没忘。一早见国夫人站廊下看嫁妆,她就心里直发怵,打发一个小丫头躲一边看仔细,一得信脚底抹油地跑去和许氏通气。

许氏张张嘴,问自己奶娘:“可是出了丑?落了笑柄。”

奶娘心道:你塞这么些个伺侯的,现下才想起有笑柄。怎么也是自己奶大的娘子,轻咳一声道:“不该叫她们擦脂粉,素着许好些。”

卫繁在内换衣理妆,皇家真是送佛送到西,梳头娘子都备了下来,大妆画得也好看,没有一味将脸涂和死白、胭脂染得半边脸,白透细腻,醉红浅晕,额妆勾得富贵妍丽,面靥细细两点恰点在卫繁的梨涡上,笑起来,倒是两点红醉倒在她笑颜中。

“还小呢,过于盛妆倒污了颜色。”

卫絮三姐妹原本不过凑在跟前看热闹,等得卫繁妆成,一身嫁衣,跪坐席中间,身后烛台红烛高映,几人这才生出别样滋味:她们姊妹要嫁去别家,冠他人姓氏,为他人妻,为他人媳,为他人母,再非她们闺中笑闹的姊妹。

卫紫过小,卫素过钝,虽心中不得劲都还两可,卫絮百绪缠绕,卫繁的大喜之日也生不出欢喜,开不了笑颜。她自知不妥,忙寻个借口,避人独坐园中角落,等得心绪平缓再行出来。

执书急得不行,一边为卫絮拭着抿着碎发,一边道:“小娘子,二娘子大喜之日,你这般蹙眉躲在一处,让人瞧见,不知怎么编排呢。”

卫絮道:“我缓缓再出去,我不过一时觉得生为女儿家未免无趣。”

执书跳脚:“好娘子,这等好时日,先别管无不无趣的,你再无趣,奴婢就要去投河了。”

卫絮被她逗得笑出声,起身道:“再坐会便走。”话音刚落,就听“咣”一声,什么事物被一方手帕包着砸在了卫絮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723:59:16~2020-03-18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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