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江天沉缓缓望向了黑熊怪。
“你传给金池的是佛法?”
“我……熊儿我不会佛法……只是和金池论过几天佛……”
论佛……能论出这等邪法?
修行此法竟然还有代价!
深深地看了一眼黑熊怪,江天沉又缓步走到猴子的身旁。
“猴哥,你怎么不杀了他?”
即便是江天沉说得再小声,又怎能逃过这黑熊怪的耳朵。
听着那无情的腔调,又摸了摸自己头顶那若隐若现的金箍,黑熊的身躯猛地一个颤抖。
二话不说,黑熊怪直接将手中的袈裟承了上去。
“佛子!您的袈裟!熊儿奉了观音法旨,特在此地恭候佛子!”
此刻的黑熊怪也不在乎其他了,反正金池说他是佛子,顺着说总归没问题。
那件璀璨的袈裟就摆在江天沉的眼前,只要他伸出手指便能勾起那件轻薄的袈裟。
面对着这样的诱惑,江天沉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迟疑之际,江天沉又多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黑熊怪连忙点头,唯恐慢了分毫,再受那般刮脑之刑。
“那你说说,我是谁?”
“额……”
“猴哥,杀了他吧,我看这厮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话间,江天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可没忘了当时这黑熊怪挑自己的那一枪。
若是没有宝贝袈裟,怕是他已经被这黑厮捅到透心凉了。
江天沉杀意满满,可是猴子却迟疑了。
刚才身披袈裟的那个“江天沉”,降服黑熊,又设下那般禁制。
很明显,他想保下这黑熊啊。
能使出掌中佛国,外加那般霸道的禁锢。
想必刚才占据小光头肉身的那个人,便是金蝉子了吧。
若是执意杀了这黑熊怪,金蝉子会不会泯灭江天沉的神魂呢。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光头,猴子又怎愿他死去。
“还不够。”
俯视着那跪伏在地上的黑熊怪,猴子冰冷说道。
黑熊闻声抬头,一脸的诧异之色。
黑熊也不知道为何佛教大能会和这猴子绑在一起。
但是金箍当头的他,又有什么质疑的资格呢。
“大圣何意?”
“将你的黑枪给我。”
黑熊闻言,眼中凶光闪现。
但是当他看见江天沉脸上的不满时,他又变成了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大圣,那黑枪可是我的本命成仙法器,若是了你,我不就死了嘛。”
“少来,你本就是天道成仙,少了黑枪,你顶多实力受损。”
该死的猴子!肯定是那晚偷听我和老金池的话了!
死咬后槽牙,又看了一眼江天沉,最终黑熊还是将黑缨枪拿了出来。
当猴子拿到黑缨枪,抹去上面的神识之时,黑熊怪肺腑之中顿时涌上一股鲜血。
望着眼前的一人一猴,这黑厮竟然又将那鲜血咽了下去。
何为枭雄?
这便是枭雄!
一人一猴对视一眼,磅礴杀气顿时又起。
置身事外的小白龙,看着这三位那彼此纠缠的复杂眼神,识趣地往后退了又退。
“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去那西天?”
猴子一手掂量着那黑枪,一边看似无意地问了句。
看着那上下腾飞的黑枪,黑熊怪憨憨一笑。
“观音安排俺在这静修,这西天怕是去不得了。”
“观音……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江天沉也恰时补了一句。
“观音在我心里。”
在大圣那打量的目光中,黑熊抬起头来,面色不改。
“这黑枪我会还你的,你且放心。”
“只要大圣用得顺手,不还亦可。”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大圣所言极是,熊儿受教了。”
“将来,若有一战,你可愿意来助?”
“大圣说笑,我实力低微,只敢苟延残喘于此,又何谈征战?”
眯起眼睛,猴子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黑熊怪。
“我且问你,可愿一战?”
“敢问大圣,为何而战?这五百年的时间,三界四洲,除了那大唐,其余各地早就打成一地烂泥了。”
“今日他为圣,明日我为王,大圣是想再立一个山头?还是想去报仇雪恨?”
舔了舔嘴边那残留的血迹,黑熊怪朝着猴子咧嘴一笑。
看着面前一猴一熊,江天沉的眼神愈发古怪。
这黑熊怪怎么感觉不怕大圣啊……
这厮的眼神好像是在嘲讽猴子啊!
难道他不是被大圣打败的?
“哦对了,俺差点忘了,大圣您可是众妖之中,第一个称圣的存在啊。”
“您可是最热衷于战事的大圣,若不是您,天庭、灵山又怎会陷落?”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黑熊怪,猴子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愤怒。
“天庭该灭!灵山该沉!战这二者,我从未后悔过!”
“那落伽山的海雾遮住了你的眼!你身在高处,自然看不到底层的挣扎!”
“你借着那金池之手,立起这观音禅院,你可知这观音禅院藏污纳垢,山下百姓卖儿鬻女?”
“观音禅院屁大点的庙,就能养出那么多的蠹虫,我且问你,那灵山又能如何?”
“陈年朽木,貌似栋梁,难副其实!”
“我且再告诉你,那西天灵山并非亡于我手!你那所谓佛门,养出的妖物比谁都大!”
“你说的没错,我是第一个带头作乱的,但是你也要记住了,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说到后面,猴子的声音已然近乎咆哮。
听着这两位的交谈,江天沉长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黑熊怪的立场,也许在他看来,猴子就是反贼,因为他毁了一切。
更可恨的是,猴子创业未半,直接被阴了,他非但没有建立正确的秩序,反倒是留下来一地的烂摊子。
同样的,江天沉也明白猴子的想法,天庭灵山,代行天道,天道衰微,它们也渐渐腐朽。
就像猴子所说那般,他可能是第一个,但是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听罢猴子的讲述,黑熊怪只是静静地看着猴子。
他没有答应猴子的请求,也没有拒绝。
而那边的白龙竟然找回了白马,冬梅命很大,就是被白龙抓回来的时候,它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许是看到那小光头嘴角的微笑,让白马想到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猴子牵起白马,而敖夕也钻入江天沉怀中,沉沉睡去。
站在黑熊怪面前的江天沉,望着黑熊捧起的宝贝袈裟却陷入了迟疑。
关键时候这东西可是能保命啊!
只是,穿上这袈裟,脑海中总是会闪现出那金蝉子的回忆。
若是穿久了,那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呢?
……
夕阳西下,尘埃落幕。
望着两人一马那远去的背影,黑熊怪屹立原地,久久无言。
或许将来,一场大战将会席卷三界四洲,可是这一切和他又有何关系呢?
踱步于已然沦为废墟的观音禅院之上,黑熊怪长叹一口气。
余光一扫,他在那残破的山门前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他眼睛很大,身形却很瘦削。
见着那黑熊走来,他也不害怕,只是呆呆看着。
“小子,你来这作甚。”
“娘被狼吃了,俺记得……俺的爹在这庙里做和尚。”
黑熊怪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片刻之后,他又蹲了下来。
“孩子,你愿意做和尚吗?”
“和尚是什么?”
“和尚……”
不知道为什么,黑熊怪的脑海中满是那小光头的面容。
又看了看眼前那一脸单纯的孩子,黑熊怪缓缓摇了摇头。
“你以后会知道的。”
拉起那孩子的小手,黑熊怪带着他缓缓向那山中走去。
十八年后,一位叫作法池的僧人,辞别黑风山,径直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