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严青被她劝去处理手臂了，并叫黄山跟着他去。
所幸的是他身上除了擦伤，骨折的伤势奇迹般没有加重。
坐在病房里，陶昕然看着安睡着的程晓，内心很怅然。
此前每一次通话，她俩的话题无一例外都没有落下过这个孩子。
程晓从纠结到接受，再到期待，那些玩笑话似乎还响在耳边。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孩子没了，她一定会很难受。
这么想着，陶昕然下意识握了握挚友的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
却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立刻抬头，陶昕然紧张地看向程晓。
心电图的高峰前所未有地蹿了一个不一样的高峰出来，下一秒，程晓缓缓苏醒了。
她似乎很疲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慢慢睁开了厚重的眼皮。
但也只睁开到一半，懵懂地盯着虚空，也许她还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程晓？”
陶昕然小心地轻唤她一声，满肚子在搜罗安慰的话语。
“……”
程晓的眼球微微一动，缓慢向她看来。
她的表情有些呆滞，但明显慢慢对外界的刺激有反应了。
陶昕然立刻倾身到她跟前，想着要是还没有意识到，就先给她做一个心理建设。
可她刚要开口，就见着程晓眼睛一红，热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昕然……”
声音有些沙哑，程晓这一声呢喃虚弱得仿佛一碰她就会碎。
可碎的却不是她的躯体，而是她的精神。
随着淋漓不尽的泪水，一点一点崩解她的内心。
这一瞬间，陶昕然的瞳孔瑟缩了一下，心痛极了。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作为妈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都会好起来的。”
陶昕然微微拢紧眉心，只觉得一切的安慰都很苍白，因为她也是一名母亲，所以懂得这种感受。
可程晓却并没有像程严青那般痛哭流涕，她安静得诡异，安静得不正常。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陶昕然，眼泪断线般洇湿了枕头。
陶昕然心疼地看着她，抬手轻轻为她擦试了一下眼角，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这种时候，她是对方的依靠。
“程晓，听我说，医生说你的身体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没关系的，你和黄山都还年轻，这是个意外，你也不想的对不对？”
谨慎地措辞，陶昕然从来没有觉得一句话这么难开口。
可她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程晓抽噎了一下，
突然哽咽地问道。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不想要她，所以她也不要我了？”
“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我之前的想法，我对不起她，她还那么小……”
“程晓，你还记得你今天跟我说过什么吗？你很爱她，你没有不想要她。”
陶昕然听着程晓这些话，心都快碎了，立刻微微俯下身和她拉进距离，看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都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只是你们现在的缘分不够深，但我相信她还会回来找你的，这么好的一个妈妈要是我肯定也舍不得。”
陶昕然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程晓哭得汗湿的刘海，内心一片哀泣。
可即便只是心理安慰，她也想假设多一点未来的事情，至少让眼前这个心伤的妈妈有个盼头。
“……真的吗？”
程晓微微抬了一下眸光，晶莹的泪水溢了一半，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光。
陶昕然笃定地点头，轻轻将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方，缓声说道。
“哪儿孩子不回家的，你说是不是？”
“……”
听到这句话，程晓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抖了抖，终于哭出声来。
她双手伸向挚友，也终于主动寻求安慰。
陶昕然立刻抱住她，但还不敢让她完全坐起，用自己的双臂支撑着对方的体重。
虽然很受累，但比起亲闺蜜内心的痛苦，她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啊啊啊！昕然，我很痛，很痛……”
“我知道，乖，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陶昕然一手揽住程晓，一手轻轻拍打她的背部，虽说这种时候情绪过于激动对伤口不好，可如果不让程晓现在哭出来，她只会更难受。
“好痛，我好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陶昕然微微吸了下鼻子，要一直吊着眼皮才不至于自己也哭出来。
程晓大哭了一场，身体痛，心里也痛，哭得声嘶力竭。
不知道究竟哭了有多久，许是眼泪都流干了，她逐渐安静下来。
可抽泣不止，她的身形一滞，陡然低下一塌糊涂的脸，眼神晦暗地问了一句。
“你说，她会疼吗？”
这么说的时候，程晓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掉落在她有些青紫的手背上。
她嘤咛着，崩溃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蓦地有些魔怔地说道。
“我都这么痛了，她是不是比我更疼？她那么小，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说着说着，程晓的双手开始发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嘴里还在念叨。
“很疼啊，真的很疼……”
“程晓，程晓！”
陶昕然赶紧拉下她的
手，再次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着。
她眸底刺痛，但只能咬着牙低声说道。
“你也说了，她还那么小，感觉不到的，信我，她感觉不到的！”
程晓微微一愣，突然噤声。
陶昕然怕她又胡思乱想，立马松开一点怀抱，面对面坚定地看着她。
“……”
程晓微微转动眼球，此时的目光如一潭死水。
她干燥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停顿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昕然，我好累。”
低声这么说着，程晓闭上了眼睛，眼底已经哭得发红了。
陶昕然迅速眨了一下眼皮，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她抿了抿唇，只低声而温柔地轻语。
“嗯，好好睡一觉吧。”
小心地将程晓平放在床上，陶昕然再次握了握她的手。
程晓眉心微微蹙着，但似乎真的是哭累了，很快昏睡过去。
等陶昕然心情沉重地从病房里出来，抬头一看，程严青和黄山都在外面安静地等着。
程严青低着头，眼睛一直红着，恨不能替姐姐承受这一切。
陶昕然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头对黄山说道。
“你进去陪着吧，哭过一场后，她需要你的安慰。”
怅然地说着，陶昕然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颤，但分不清是痛心还是愤怒。
黄山无声地点了点头，刚才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程严青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去，陶昕然有些无奈，但还是想劝他继续留院治疗。
只是话还未出口，余光里忽然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心下一紧，她立刻转头，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眸眼。
季寒川来了。
“程晓流产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陶昕然猛地止步。
她背对着季寒川，语气出奇地平静。
“……”
季寒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但没说话。
果然，下一秒陶昕然的肩膀便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忍了一路，可怎么忍得下去。
双手紧紧攥起拳头，指节发白得仿佛快爆出来，手腕上的筋骨分明。
陶昕然哭了，既心疼又震怒。
“怎么，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事！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咬牙切齿地将哭声憋在喉咙口，只余极端的怒火。
陶昕然突然抹了一把脸，转身两步逼近季寒川。
扬起的脸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眸底锐利得像一把刀子。
“是不是都是有关联的？”
她这么问的时候，极力想要保持平静，语调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生怕是自己害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