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散漫的白色雨雾中开出去，天边被遮盖的夕阳透出层层的阴云，但那模糊了边界的红光也只是一瞬间，便收敛殆尽。
“沙沙沙……”
天地间，只剩下迷失在初上华灯里的大雨。
古斯特绚丽的车载系统，似乎是在和光怪陆离的霓虹交相辉映，编织出一个梦幻的夜晚。
然而陶昕然兴趣缺缺，只是漠然地看着正前方，这炫光闪得她有些不适。
权萧呈却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余光里看了她一眼，微微弯起的桃花眼越发耐人寻味。
他唇角一勾，便伸手打开了音响。
一首很适合下雨天的轻音乐，旋律悠扬地从喇叭里缓缓泻出，在车厢里环绕轻舞。
陶昕然微微垂眸，扫了一眼显示屏，这首歌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妙不可言。
但她也只看了一眼，便淡淡收回视线。
她在等。
“唰啦，唰啦”，雨刷器不断在清晰和迷离的世界中切换。
前方晕开的红绿灯，那上面一秒一秒跳动的倒计时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此时车内谁都没有开口，只有音乐试图一点一点推进某种氛围。
终于，绿灯了。
陶昕然几乎是同时，车开出去的瞬间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个时候，听得耳边带笑的一句。
“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权萧呈自认为帅气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映在侧边玻璃的笑容意味深长，没等对方回答，又接了一句。
“这种天气很适合听点歌不是吗，你和季寒川通常会做什么。”
“我指的是，在车里。”
陶昕然听着对方如此刻意的强度，眸色淡淡，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漫不经心道。
“权先生，对别人的生活这么好奇吗？”
权萧呈立时轻笑一声，很是大方地承认。
“是啊，毕竟你难得一次愿意上我的车，我还是很有服务精神的。”
他说着，向音箱抬了个下巴，话题又绕回去，再次说道。
“如果不喜欢这首歌，可以换，我很乐意和女士分享歌单。”
“哦不，是我很荣幸像你这么优秀的女性，能分享歌单给我。”
权萧呈特意在前缀上不着痕迹地加重了些语气，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笑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陶昕然不动声色，这会儿才慢悠悠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真的想要我的分享？”
她刻意吊了一下对方的胃口，脸上波澜不惊。
权萧呈又是笑了笑，作出绅士的模样，再次抬了下手。
“陶小姐的品味一定很优雅，我
求之不得。”
“那好，听二人转吧。”
下一秒，陶昕然毫不犹豫给了个推荐。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身边这个人的身形微微一滞，似乎是大受震撼。
陶昕然心安理得，见权萧呈没有反应，反而狐疑地看了看他，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权先生，不切歌吗？”
“……”
权萧呈眉毛抖动了一下，一脸难以言喻。
他是真的愣了一下，没想到从这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歌居然是二人转。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红红绿绿的服装和粉色的大舞扇……
“咳！”
权萧呈古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试图把话题圆回来。
“好，嗯，确实是，季总工作压力那么大，有时候应该想听点不一样的风格解压吧？”
“这方面我倒是有点经验，有段时间我是听着相声入睡的。”
两句话，就把二人转的标签贴在了季寒川身上。
陶昕然自然能听得出对方的意思，这是明里暗里在讽刺她家大佬品味不高呢。
她清澈的眸底微微一动，笑了一下，施施然说道。
“不好意思，爱听二人转的是我，算是一个小爱好吧。”
说完，陶昕然当场面不改色地唱了两句。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
唱完她还有点不好意思，笑笑地看着权萧呈问了一句。
“你是从北边来的，不知道我这唱腔标准吗，我可练了不少时间呢。”
“……”
权萧呈正要去选歌的手愣是顿了一下，很僵硬地尬在那里。
陶昕然这唱的可是纯正的东北腔，那股大碴子味儿喷薄而出，和她秀丽的外貌格格不入。
瞥见对方几乎绿了的脸色，陶昕然差点破功，但忍住了。
此时在心中默默感谢了一下程晓，这倒霉孩子偶尔也有惊为天人的决策。
要说起她唱二人转的历史，得追溯到大学时期。
那会儿才是大一新生，陶昕然被一个富二代看上，这人有权有势，被拒后也不依不饶，缠着她不放，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学习生活。
如果是平时，程晓肯定直接跳出来，咒骂对方一顿再把人赶跑，再不济喊上程严青，姐弟俩出马总能搞定。
可这人程晓家得罪不起，她也不能重拳出击了。
就是这么一个背景下，结果程晓想出了一个损招。
她也是豁出去了，天天穿着大红大绿的花袄子，但凡富二代盯梢的地方，她准能出现，丢给陶昕然一把妖艳得不行的大舞扇，就拉着她唱二人转
唱得累了，就听，搞得后来民俗社都过来想邀请她俩入社，因为这么喜欢二人转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多了。
那富二代估计是觉得二人转和他心目中的女神落差太大，最后悻悻收手。
此后，但凡有人动了心思，二人转就会响彻陶昕然走过的地方，不知劝退了多少人。
其实她也有些纳闷，有的时候，听着听着觉得还挺喜庆的，谁规定的美少女就不能唱二人转了。
但默默瞟了一眼表情有些凝滞的权萧呈，陶昕然再次感慨。
还真别说，这法子一用一个准。
权萧呈还在风中凌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在他的古斯特上放出让他打心底里抵触的歌。
陶昕然趁胜追击，脸上没有多余的清晰，只是轻描淡写地给了一句。
“权先生不喜欢吗，那就别勉强了吧，这是你的车子，我怎么好反客为主呢。”
“……不是，二人转有不少歌，你想听哪首？”
权萧呈微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陶昕然才不跟他客气，抬手松松拢了下发丝，语气越发恬淡，直接说道。
“哦，那就刚才我唱的那首小拜年吧。”
“正月里来……”
她话音落下，权萧呈便默默播放了这首歌，那风格十足的调子一炸出来，他苦心营造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
陶昕然这下舒心了，幽幽靠回车座。
但权萧呈似乎还不死心，他眸光一转，凝固的脸上再次扯开一抹微笑，突然说道。
“想不到陶小姐的品味这么独特，多听听也不错。”
“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权先生应该听得比我频繁才是，不然你在冰城都做什么，光去足疗搓澡吗？”
陶昕然淡淡说着，像是随口一提。
权萧晨诡谲的眸底却是亮了一下，马上笑着接一句。
“哈，你还挺了解我，调查过？”
“权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陶昕然凉凉冒了一句，脸上风轻云淡的，这会儿话匣子打开了。
“上次不是程总请您去娱乐了吗？她是这样的，会事先调查一遍，就跟我说了说，毕竟是挺重要的客户，不知道请您做什么怎么行。”
“本来，想请您泡脚足疗的。”
她有意无意补了这么一句，仿佛在说，对方的那点破事她全知道。
权萧呈瞬时皱了下眉头，眸底暗了暗，这二人转咿咿呀呀的唱腔听得他额头青筋都在跳，他便伸手关了。
“开车，还是别听了。”
他的语气沉沉，隐隐也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