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然看着他，因为没想明白下意识一直盯着。
她怎么觉得今天冷面阎罗的冰冷指数冲不到十星，最多给个七星呢？
季寒川只停留在门口，迎着陶昕然清澈而有些困惑的视线，微微抬了一下深沉的眸光。
他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挺括放着的手礼袋，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是突然觉得陶昕然还挺会来事。
不过她想做这些场面活，他不会拦着，最多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走吧。”
他不咸不淡招呼一句，转身便往外走。
“好！”
陶昕然赶紧拎上自己的糕点，小步跑出去跟上。
到了门外，她才发现院门口停着的不是季寒川平时经常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今天换成了更宽敞的商务车。
“先回一趟老宅，接老太太。”
上车后，季寒川和陶昕然面对面坐着，他闭目养神着，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哦，好。”
陶昕然抱着她的袋子，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一路上，她都扭头看着窗外。
街景一点点往后倒退，如同人生的走马灯。
碎金色的阳光折射进陶昕然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明媚的生机。
季寒川缓缓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安静的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他却似乎能听见陶昕然那活跃的大脑里回响的声音。
“……”
他突然收回视线，往另一边撇过脸，敛了下眸色。
……有点吵。
吵到他会下意识去思考，这个小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车子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季家老宅。
季老太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今天的她没有坐轮椅，而是拄着平日里不太喜欢的拐杖。
身着一件亮色香云纱的奥黛旗袍，温润的珍珠项链挂在保养得很好但也有点松弛的脖颈上，明显特意打扮了一番。
历经岁月变迁的精明双眼在看到陶昕然下车的时候，瞬间亮了起来。
一扫那些繁杂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十分高兴地笑了。
陶昕然有些紧张，向季老太太行了一礼，却突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窘迫得耳朵微微泛红。
“哈哈，乖孩子，和寒川一样叫我奶奶，我们上车吧，别耽误时间！”
老太太亲昵地拉过陶昕然的手，一句话就解了她的围，她近距离端详起陶昕然，越看越心喜。
几个人上车后，车子便往市医院开去。
季寒川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席，给老太太腾出了空间。
季老太太从上车起就一直笑笑地看着陶昕然，看得她更加不自在。
她这才记起自己做的糕点，就赶紧拿了出来。
“……奶奶。”
陶昕然犹豫了一下，才叫出这个别扭的称呼，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季寒川的方向。
见季寒川无动于衷，似乎松了口气，才恭敬地说道。完整内容
“这是我做的南瓜糕和红米糕，不过我做的没有外婆的好，印象中外婆喜欢吃这个……”
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心意有点不足，至少可以问一问季寒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也许您也喜欢这种独家记忆。”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老太太讶异地惊呼一声，也不客气，随手取了一块红米糕，只是轻轻闻了一下，眼底便闪出激动之色，喃喃道。
“是了，是这个味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再吃一次！”
她有些颤抖地拆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咽下去竟是眼眶有些湿润了。
季老太太抬头定定地望着陶昕然，陡然感慨了一句。
“你和你外婆小时候真像，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脸，长得挺可爱还很会做吃的。”
陶昕然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季老太太见状就拿了一块南瓜糕递给她，冲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示意给后面的季寒川。
陶昕然有些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季老太太是一个相当有威严的人。
今天一看，似乎和初印象略有不同。
老太太吃完一块，又拿了另一种口味，恍惚间就像在乡间小贩盒子里挑选古早糕点的小丫头。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改变她的初心。
沉默着接过糕点的季寒川并没有吃，他目视着前方，冷眸微动。
拿着糕点的手，指尖放轻了力道，竟是觉得有点烫手。
“上次太匆忙，没能和你好好聊聊，昕然啊，你应该不会觉得我这个老太婆啰嗦吧？”
季老太太十分满意陶昕然做的糕点，但只吃了两块，就很珍惜地收了起来。
陶昕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摆手说道。
“不会不会，我之前就很喜欢和我外婆聊天。”
说完，她又觉得这么说不合适，说得好像她一直在用外婆的关系想要讨好老太太似的。
只不过陶昕然刚想解释，老太太就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
“你和你外婆感情很好，我一直知道，哪儿像我这个乖孙，都不兴我在他面前说话，我一说话，他就嫌我烦。”
“……”
季寒川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一眼，这下拆开了糕点的包装纸，十分平静地回了一句。
“老人家说诳语，老天爷也会看不下去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诅咒我。”
老太太立刻指了指季寒川，煞有介事地向陶昕然告状。
被夹在中间，陶昕然讪讪笑了笑，她这立场，啥都不好说。
“不过以后就好了，你也算是我半个孙女，要是寒川欺负你，随时找我告状，我帮你料理他。”
“……他没欺负我，您就放心吧。”
陶昕然悄悄往后瞥一眼，有些尴尬，但这种时候还是很有契约精神地替季寒川说了句话。
老太太这才作罢，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季寒川的动作，见到他吃了糕点，矍铄的眼里微闪，便拉过了陶昕然的手，上下轻轻一盖，握在手心里。
“孩子啊，我和你外婆，那时候真的是像连体婴儿，天天都要腻在一起。”
季老太太端详着陶昕然的面容，和善的目光却开始变得有些飘忽。
她透过陶昕然看见了过去，轻轻拍了两下小辈的手，便喟叹地说道。
“我和你外婆，都很喜欢吃南瓜糕和红米糕，那时候也没有其他好吃的，不像现在什么都有。我们啊，总是会在傍晚的落日下，一起坐在村东头的小石板上，看着前方狭窄又细长的泥土路，一直延伸到那棵孤零零的大树下。”
“转个弯，就是去镇上的路，我们等着的，是赶集回来的卖货郎。”
季老太太这么说着，突然很怀念地笑了一下。
“那会儿条件也不好，小孩子没有零花钱，我们就去捡槐花换钱，攒了一笔了，就两个人合买一块，一人一半。这次吃南瓜糕，下次就吃红米糕，有的时候馋了，就连续吃几次相同口味的。”
“后来啊，小贩不来收花了，这个时候你外婆就说自己做，为此我们缠了那个卖货郎好久，但这是人家的祖传秘方，当然不教给我们。”
季老太太又是轻轻拍了拍陶昕然的手，才收回去，她垂眸看着精致的食盒，下意识伸手抚了一下。
似乎在这一刻心化开了，本就慈祥的面容越发温和，补了一句。
“我是放弃了，谁知你外婆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韧劲，最后竟然真的学到了，她学会后就迫不及待做给我吃。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的材料可以做，后来就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骗着大人做一点。”
说到这，季老太太忽然很爽朗地笑出声，视线重新落回陶昕然脸上，深深看着她，弯起嘴角说道。
“有一年正月，守夜的时候你外婆偷着夹带了两块，天寒地冻的，我们两个就缩在一起哈着气吃，吃完就不觉得冷了，真是一段让人难忘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