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这条路中间低两边高，雨水便填满了居中的沟壑，泡出了一层厚重的泥浆。
她们只能谨慎地踩着边上的青草，以防止滑倒。
“第一间……门牌号在哪儿，哦，看到了，39？”
在靠近第一栋土房子时，律师提了一下镜框，眯着眼睛找了好一会儿，才从破败的门上靠近门框的位置找到一个不太明显的蓝色铁牌。
再往门的缝隙往里瞥一眼，这房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大门都是歪歪斜斜地耷拉着，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陶昕然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埋头走到前面去。
这里甚至一栋砖石结构的建筑都没有，全部都是泥土夯成，一部分已经垮塌，只留下断壁残垣在秋雨里萧瑟。
空气似乎变得更冰了，丝丝缕缕飘进心里。
拐过一个弯，陶昕然脚步骤然一顿。
这个动作让后面的律师也停了一下，奇怪地看了看她。
“……”
陶昕然举着雨伞，目之所及是一间很小的平房，但比起之前看过的那些，至少还完整一点。
此时门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浑浊的眼球也正看着她们，有好奇也有警惕。
门口雨檐下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墙体也爬满了看不出是什么的黑色藤蔓植物。
就在她们驻足的空档，一个大约就三四岁的小女孩从门内跑了出来，懵懂而开心地扑进老奶奶的怀里。
老奶奶似乎瞬间紧绷了起来，一下将小孙女扣在怀中，看向她们的目光越发不友善。
没等陶昕然这边问路，突然起身，佝偻着身子将小家伙拉进去了。
“哐啷”一声，锁上了门。
这个时候，律师走了上来，和陶昕然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交换的眼神都明白对方心里的那点猜测。
这个地方，要么十分排外，要么发生过什么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得去找安白桃的老家。
这个村子不大，但基于路难走，住家又比较分散，她们愣是走了个把钟头，也没有任何发现。
期间律师还脚滑了一次，差点溜进被植被覆盖的池塘里，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陶昕然及时拉住了她，她下意识将伞一丢，结果两人身上都湿了。
此时天色也已经慢慢暗下来，山风一刮，陶昕然刚打了个喷嚏，律师就被传染了似的也打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
“这村子连路灯都没有，继续找下去太危险了，回镇上住一晚，明天白天再来吧。”
律师随手拍了两下自己
的屁股后面，这光线都看不清是否有沾上泥点。
“也好，先撤吧。”
陶昕然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回头照向村口的方向，乌压压的一片。
混沌的夜色里，仿佛蛰伏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但出师不利也没有办法，她们也没想到从城区过来这边居然会这么远，来之前也问过司机师傅需要多久。
但司机很久没过来这一片了，不知道有条路因为山洪改道，所以在路上多花了个把小时，直接导致她们抵达的时间就有点晚了。
回到镇上，律师第一时间是进简陋的浴室简单洗个澡。
离村子最近的小镇，也有两个多小时，条件很差。
陶昕然脱掉了外套晾在一边，也不怎么在意，窝在窗边看手上的资料。
安白桃的履历平平无奇，和大部分农村留守儿童差不多。
在小乡镇接受了基础水平的教育，倒是挺争气，考到了教育水平更好的地方，但她放弃了这个机会辍学回了老家。
一年后，得到资助复学，就此一路读到了大学，虽然院校很普通，但她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毕业后安白桃去湘城主城区发展，但前不久，突然离职前往a市，并入职了凌云。
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可疑了，仿佛就是为了后面的“丑闻”而特意安排的。
陶昕然凛了凛眸，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次来处理程晓的事情，她老是有这种感觉，让人不安。
“咔哒”，这个时候，律师出来了。
她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陶昕然，直接说道。
“暂时没有安白桃的任何采访消息，也没有任何当事人的发声，酒店方选择沉默，我去那边看过了，照常营业，但门口多了几个人，似乎很警惕。”
她说着，一边擦头发一边在对面坐下，短短几句话，就勾勒出了这个事件的不寻常。
陶昕然抬眸看向她，微吐一口气，淡淡说道。
“那个村子也很奇怪，但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在对方提出公讼前先掌握必要的信息。”
“早点睡吧，明天早点去。”
律师打了个哈欠，将头巾一丢就先去狭窄的床上了。
但陶昕然毫无困意，窗外的雨还在持续，不知道究竟会持续多久。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退房了，马不停蹄赶去村子。
今天她们的运气好一点，因为雨在黎明前后终于停了。
只是这泥泞的土路依旧不好走，这次她们分开行动，这样比较快。
但找了半天，最后竟是在最后一排村
屋前汇合了。
“只剩这里了。”
律师叹了口气，也是服了这里的布局，感觉门牌号都是随机分发的。
陶昕然抿了抿唇，先一步上前查看。
这一排是目前她们看到的最集中的房屋，一排总共有五间，也许是亲戚之类的。
这五间矮房完整度也挺好，应该是有住人。
但似乎就是命中注定得每一间都找过去，头一间不是，第二间也不是。
直到陶昕然踏上第三间的小门庭，“吱呀”一声，第四间的门倏地从里面打开了。
“咳咳！”
低沉沙哑的咳嗽声同时传出来，下一秒，便有一只干瘦的脚伸出来。
一位驼背老头跨出门槛，两边就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谁啊？”
老头黝黑的脸上皱纹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两个不速之客，但神情没像昨天那位老奶奶那么不友善。
陶昕然立刻转过身来，礼貌地笑了笑，说道。
“老人家，我们是安白桃的同事，听说她住这里是吗？”
她不动声色，也不说来意，只挑明了身份。
老头又是咳嗽两声，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根黢黑的拐棍，往她们这边走了两步。
他有些泛白的眼珠子再次打量了她们一下，大概是陶昕然的笑容足够有亲和力，便开口了。
“哦，找小桃子啊，你们来晚了，这里早就没人住了。”
“小桃子孝顺啊，这家老太太生病，早早就接到市里去医治了，就是不知道治好了没有，一把年纪了，这么折腾也够呛啊。”
老头说着摇了摇头，但对安白桃的评价颇高。
“也就是这丫头从小跟她奶奶相依为命，才会回来接走老太太，不然你们看看村里，谁家不是把老人丢在这里，这土房子啊，就是一口口棺材！”
“那，您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吗？”
律师插了一嘴，若有所思。
“半年多前吧，当时老太太还不想走，说这病治不好了要落叶归根，给丫头哭的。”
说到这里，老头浑浊的眼球动了动，似乎是终于有人可以说话，话匣子一下子打开。
“小桃子这孩子命苦啊，她父亲刚有了她就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久得都不记得叫啥名字了，母亲呢，受不了这里的苦日子后来也跑了，只留下一个年迈的奶奶，勉强将她拉扯大。”
“老人家，您知道老太太叫什么名字吗？”
陶昕然寻思着如果是去市里治病了，总能查到些线索。
可老头却是摇了摇头，用一种漠然的神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