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晨光照耀,湖上波光粼粼,池中鲤鱼几许,徐徐游动‘这些鱼见过的后宫阴险诡计同狠辣手段怕是比当今太后还要多吧’。

扶了扶一侧的簪子,‘女为悦己者容’今日认真打扮起来,可悦己者却早已不在。我亦所知,所谓深宫华裳妇,更是因着帝王宠爱,才能容光满京华。如今我尚有几分姿色自然要多多在皇上面前晃眼,美人迟暮时,帝王厌烦,就只能等着老死宫中的一日,好运还能得个追封算个哀荣,更多的却是草草葬入妃陵。那些痕迹斑驳的墓碑,曾经也是一个个鲜活灵动的少女啊,岁月如刀,磨成了千篇一律,圆滚滚的坟冢被供奉在妃陵,象征着母家曾经的体面与荣光。

等了许久,却未见皇上。却不由得笑了,想着昨日只是粗粗经过罢了,且天地间最难琢磨的可是帝王心。想要偶遇,又岂是易事?

见其神色恹恹满脸不爽的模样,下意识便攥紧了手里头的帕子,神色紧张。

毕竟自个还是有些惧这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大姐。

可好在对方似乎也只是心情不好,好歹也没皱着眉头让自己离去,还做了做表面功夫问询一句。

犹疑片刻,半带试探地挽了袖衫掸掸对方身边的空位,瞧着对方没怎的过激,也便安下心来坐在人身侧。

骨指有些微僵地捏了一小撮鱼食洒向池内,碎光迷眼,游鱼穿梭其间,不时甩起一小朵水花。

“不瞒姐姐,其实怜秋觉得还不错。教养嬷嬷虽说凶了些,倒也可亲可敬。一同进宫的姐妹们都热情亲切,一起玩闹起来也着实是有些趣味。”

言毕,微仰起头瞧着湛蓝上的一团光焰,颇有些愉悦地勾起唇;“姐姐呢?感觉如何?”

晨起微光,卿云叆叇,腐朽旖旎春色,殿内香炉青烟徐徐,芳香盈满袖,坐于梨花铜镜前,描远山眉,点绛唇,颔首垂眸,湿润猩舌舔舐绛唇,蔻丹沾惹朱砂,微眸琥珀眸,敛睑卧满盏风情,佳人娇靥腮嫩粉黛,灼染风情艳色。

自打入宫以来,她这脾性与那些个大家闺秀合不来,又见不着皇帝,唯一消磨时间的法子便是往跑马场跑,“折鸢,去跑马场瞧瞧。”擢纤纤之素手,皓腕搭折鸢素手,折纤腰以微步,莲步拖迤逦。

至跑马场,找到那匹心仪白驹,踩着马鞍翻身上马,双手握住马疆绳,别人家小姐都是自持端庄稳重,而她赴宴不一样,喝酒唱曲儿,闲来无事便赛赛马,想着,赴宴双腿夹紧马腹,白驹便脱缰而出,奔驰在天地之间,唇靥酿笑姿。

春湖破冰,刺喇一声响,扰我眉上双峰蹙。

片刻,如孟春拂柳的细软和风般,有人声轻飘飘落进我耳里。这时节多逢雨,冬寒已轻,便是莺燕纷飞,葳蕤繁复地点缀在成片的新绿丛里。我迎湖而立,风裹着腥甜,一并将馥郁的茶花香送进喉间,于是听得极轻的一声叹,是我嗔怨湖里的锦鲤,争破了头颅。

信手丢进一尾青,登时勾出一出热闹非凡的戏。各色的鱼摆着花尾腾出水面,我怡然着,居高临下。

“阿妙瞧,众鱼争食儿,你看可不可笑?”

侧身朝声源处招手,须臾转过头来,却瞧见压着膝的纪氏。她的名姓,无需我多重笔墨,随同皇城里每一次云涌风吹散进各隅。明粹,自然不会被掩了去。她的规矩行得极好,叫人挑不出错处,便由我看来,也在两颊上,生出看似称心的笑。

“纪女官。”我如是唤她,还以着曾经的身份,一面将手中余下的花茎递给阿妙,一面又假意恍悟,抵额叹说。“噢,近日事繁,本主忘了女官,已然不是奚女身份。”

我咬重奚字,算是提醒她高枝得攀,却仍有根骨桎梏。横眉去瞧,撂一句。

”你深习宫中礼仪,本主便问你。既扰本主雅兴,本主又该——如何罚你?“

语落方落眸于她,待回话。

规矩学了许久嬷嬷们也放松了些,休息的日子多了便多了些日子在这宫里转悠,清霜身上也多了些恬静的性子,总不似在家中那般无所顾忌。

宫里不似街上热闹消遣也不多,左右不过那几个园子转来转去,赏花看鱼自己找些乐子,储秀宫里的各位大多在屋里绣花喝茶,清霜坐不住总想着出去,许是对这宫里还有些许好奇。

问了宫里伺候的宫女,若是无聊可去戏阁打发时间,运气好了能碰着名角儿请来宫里,清霜虽说惯不喜那些咿呀之声,可倒向瞧瞧这宫里的是否就比外面的精致些。

一路问着到了戏阁,鼓点密集看来好戏已开,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刚踏上最后一级便被一尖细嗓子吓的差点儿一个趔趄,一内侍挡在清霜身前责问太后在此岂能无理

暗叫运气不好,收住慌乱表明来意与身份这才让开了半个身子让清霜过去,妇人巨中而坐,台上戏曲正精彩处这会儿上去岂不是讨个白眼,好容易等了节点顺势上前请安。

“秀女魏氏,给太后请安。”

今日赶巧没了早课,依着生物钟也仍是起了个大早。

推窗正好瞧着外头天色儿正好,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游玩的兴致,拾掇拾掇便自个走动闲逛。

本就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没留神踱步进了无名亭,遂而一抬眸便撞入一姑娘的眸子里头。

那确是一个生得极好的姑娘,我也在一道上课时见着,但就是一直未敢上前去搭话。

如今这般也勉强算是骑虎难下,定是不能装作没事人儿一样离去了罢。

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个有些娇憨的笑,遂而又觉不妥,骨指攥着袖角堪堪掩住面上神色,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叨扰了。”

“是,怜秋晓得,自会如此。”

闻人敷衍般的言语倒也无可奈何,毕竟她能予自个的也独独只有这般虚情假意的问候。

其实许多次在梦里头,还是能回到小时候与长姊初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还稚嫩得紧,好容易一个西苑一个东院的得以见面,互相瞧着都新奇得紧,却在欲要开口时被毫无理由地哄骗着牵走。

母亲与我说,离嫡长女远些,她会碍了自个的路。

但如今心智成熟,倒也不觉对方冷情。

心扉如门,铁锈深锁,自个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深究,也因身份地位的悬殊而从未想过要去打开。

这些年来这般相处,就似护着的玑衡,外表无损,内里四分五裂,却又温柔地守护着什么残破的关系。

迅速令自个思绪抽离,想着这般僵持也不是个主意,索性大着胆子与人攀谈着丢了个话题:“不知姐姐觉得这届的秀女如何?”

思来想去,只能安慰自己此事不过徒增烦恼。我应是新秀中见到皇上的第一人了,又是被韩王爷选上入宫,这可都是天大的福气,旁人可不一定有。又想起昨日误打误撞去了太液池,但目的地却是御花园,如今晨光初起,花儿也都是正正娇艳的时候。昨日回宫时同宫人搭话也问清楚了去御花园的路,也就按着自己的直觉走去。

越走近时,只觉花香渐浓。等真正瞧见了,还以为误入了花神之宫,的确是大为震撼。此处之花,虽不同于云南花海那般花团锦簇,种色繁多,可皆是上乘品种,莫说是路旁花海没有,就连王府也少见。更加可贵的是这花被宫里能工巧匠修剪的错落有致,无一枝一片枯枝败叶,如同永生花一般凝结了时间。

原以为宫中之花同滇地之花全然不同,可只只蝴蝶在花丛中流连忘返却同滇地一样,仿若还在滇地,做着我无忧无虑的梦。蝶恋花之情不正是我思慕故地,思慕君之情吗?

当时我向韩王自荐时,老头不肯,我便同他大吵了一架,也不知如今他消气了没,在韩王面前做事还得力?今年初春的咳疾又似往年一般严重?身边终究没个贴心人,到时寄家书时也要他另娶一房,再不济去冰人馆聘一个侧室也成,身边没有贴心人,终究同风中苇草一样飘荡无所依。

‘如今宫中花虽好,终究不及故乡人’

春日春风,天边染上些许橘红,美得别致,百花形态各异,如女子的颦笑嗔怒,皆是明艳生动。春景瞧着着实喜人,远远望着似是开满了满山的花。她又想起,父亲曾是名极一时的才子,却不知为何,突然一落千丈,江郎才尽,听那江湖郎中道,是梦魇,诸如此类的鬼神害了他。谢愿本是不信这类事情的,但如今看来,似乎没什么不能信的了。

她望见柳树上的第一抹新绿,是鲜活的,柔弱的,颇有美人神色。春日的风裹着傲骨,阵阵袭来,紧蹙的眉随着这风渐渐舒展开了。

这些日子初春的景倒赏了不少,宫中亦是争奇斗艳,托了些姑姑的福入这深宫,不知该喜该忧。谢愿兀自摇了摇头,似是要把这想法抛了去,转念一想,有些时日未练习马术,怕是有些生疏了,赶着如此明媚的天儿去看看罢。

东风吹拂,微微春雨洒过红墙琉璃瓦,此处看去房舍叠嶂,草色闲闲。

“我瞧着今儿的天爽快,就难得把您拽出来。”

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心怀正义却被逼的报国无门,只担心无法为国尽忠,为母亲尽孝,于桂秋惯是喜欢男儿戏的,定军山亦或是赵氏孤儿,如今人人传唱的琵琶记虽好,这些个宣扬忠孝节义的戏,有褒有贬,在她看来,正统那些个迂腐至极,就事论事,仅仅对于现下那些个写风月词无病呻吟的脂粉艳词,针砭时弊多些。

“开戏吧。”

太后入上座,室内光线幽幽泛着清凉,角落里的香炉中五木香飘出袅袅淡烟,她看了不大会儿,便瞧着像是有人进来的模样,却并未抬头,想必是新秀吧,只试了个眼色命泰泰前去瞅瞅是谁家的秀女,不料这丫头瞥了眼,回来低身同她说了句魏匹夫的女儿。

“可看过琵琶记?”

魏氏,是那个煮不烂的铜豌豆魏御史的女儿,他爹这人太过于顽固,也难怪先帝把他贬到看不见的地方。于桂秋抬眼朝她看去,面上仍旧是一脸平淡之色,透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鬓上金玉棱花双合长簪隐隐震动。

“给她在我后头搬个座。”

与纪姑娘聊着聊着竟是把这长阶踏完了去,听着人言语也是心爱得很,只觉遇着了知己。

若是以往在金华吴家,自个哪里敢这般大咧咧地把爱好宣之于口,定是会被姐姐妹妹们笑话了去。

这般想想,就愈是觉得纪姑娘可亲。

踏上那苔纹青砖,原望着牌匾欲要谢人带路,便作好了自个前去的打算。哪成想纪姑娘也热情得紧,竟是要伴着自个一块进去。

一时也不知是应拒还是应惊,思路片刻最后到底也怕姑娘介怀,索性点了点头。

“那便一道进去罢,有劳怜止了。”

“混丫头,你别闹了,今儿这茶点子到底是淡了些,我告诉你,你且把我那玫瑰酱汁儿拿了来,就淡淡抹上一层,那便香着了。”

以欢笑着同稚染嗔闹,哄了她拿来玫瑰酱汁儿,自己起身理了理衣裳,今儿的裙裳是以欢最为喜爱的,只恨是太娇贵,一不留神便显出了褶皱。稚染笑嘻嘻地捧了玫瑰酱汁儿来,无名亭外头透着一阵携着木芷清香的风。无名亭便是这般惹以欢喜爱,不急不躁的,正似静水暖月。

以欢手捧着一卷书,手托着双颊,倒是难得一见的女儿家的慵懒娇媚。她眉弯起,是温婉的弧度,不似李氏的凌厉媚人,只是崔以欢的端庄秀气。

崔以欢正瞧着书卷出神,忽地便闻一糯糯女声,倒是略显拘束陌生的,想来不是宫中旧人,况且不明自己身份的,也只有储秀宫的那班新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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