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20章

祝眠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里。

1301没人,戎渡的父母不在,1302也没人,对门的夫妻也不在。

不、不对,准确来说,物业说了,那是他的房子。

那怎么会是他的房子?

怎么可能。

那不是他的房子。

祝眠满脑子都是混沌纷乱的想法,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到了戎渡公司楼下。

戎渡任职的那家小互联网公司在安城的市中心,那座在安城矗立了十年的地标大楼,楼身的某一层挂着他们公司的楼标,风致。

祝眠来过这里,还是那时和戎渡相亲的时候他带他来的,那一次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约会,因为他们在一起了,尽管祝眠连手都不太敢和戎渡牵。

戎渡当时说,他在这里工作了七年。

祝眠望着眼前的大楼,垂眸拨通了他的电话。

此时,离安城市中心不远的某条大道上,一辆奢华的银顶迈巴赫平稳的飞驰而过。

车内,后座的男人手机响起了一阵特殊的铃声。

他接了起来,嗓音低沉:“眠眠。”

“戎渡,爸爸妈妈……他们、他们不在家里,打电话也打不通,物业说1301没有老人居住,戎渡,爸爸妈妈去哪了?我……我……”

正在开车的潘叔也听到了这段话,他敏锐的抬眼看了眼后视镜。

戎渡表情未变,闻言只轻轻掀了下眼皮:“眠眠,别急,你现在在哪里?”

祝眠:“我在你公司楼下。”

青年话音刚一落下,车子恰好驶进地标大楼的楼前广场,戎渡侧脸看去,望见环岛喷泉附近的一道单薄身影。

迈巴赫的车窗经过特殊处理,从外看不到里面任何,但从里向外看却一清二楚。

青年茫然的看过来,戎渡就这样与他对视上。

对视,然后青年的视线又错开。

“戎渡,你现在在忙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戎渡嗓音如常,和潘叔在后视镜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车子朝着地下停车场驶去,戎渡说:“我马上下来,别怕。”

祝眠挂了电话,抱着手机有些发怔,全然没将刚才驶过身旁的豪车印进脑海。

他燥乱的思绪仍在想着,戎渡的爸爸妈妈去哪了?为什么房子是他的?

另一边男人下了车,随手脱掉身上的外套扔在了后座,他走进电梯,潘叔紧跟其后按了一层。

“若生说今天有冯老师的学生回了学校。”潘叔粗略扫了眼手机上的信息说道。

戎渡眉毛拧了一下。

潘叔:“需不需要派人去处理一下。”

戎渡不动声色的挽着自己的袖子,电梯“叮”一声到了后,他嗓音冷淡的留下一句:“不要再让那些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

电梯门开合,将那句声音关了回去,一并带上

了顶层。

戎渡走出大楼,青年也看到了他,但脚步迟疑,许久才动了一步。

“戎渡。”像是骤然有了依靠一般,祝眠眼圈有些红,喃喃的问他:“你知道爸爸妈妈去哪了吗?”

“是我不好,一直没告诉你,爸爸妈妈去了港城。”戎渡将人抱进了怀里,指腹轻轻擦了擦他眼尾的潮热:“你去看他们了?”

祝眠依然是发呆的模样,脸靠在男人宽阔的肩侧,轻“嗯”了声:我上午不太舒服……向陈主任请了假,本来、本来打算来找你的,但是我怕打扰你工作,就去了爸爸妈妈那边。”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港城呢?”

戎渡:“他们的老朋友请他们去游玩度假,大概要待到九月份,等天气凉些,他们再回来。”

祝眠眨了下眼,唇色有些苍白:“原来是这样……”

青年看起来状态实在太差,整个人恍惚脆弱,戎渡抚着他的头发,轻吻了他一下:“我先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联系爸爸妈妈,好不好?”

祝眠还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忙忙的拉住戎渡:“可是你不是还要工作吗?你不用送我……”

他问完这句又混乱的想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戎渡,物业那边说1301和1302的业主都是我,是他们搞错了吗?”

戎渡视线深沉:“没搞错。”

祝眠睫毛颤了一下:“为……”

戎渡:“眠眠,这是爸爸妈妈的心意,我们刚结婚时房子就已经写到了你名下,那些本就是爸爸妈妈的财产,他们有自由支配的权力,至于1302,可能是房主离开了,你可以亲自去问问爸爸妈妈。”

青年怔怔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戎渡蹭蹭他的脸:“不要胡思乱想,什么事都没有。”

许久,祝眠才轻轻点头:“好。”

“回家。”

祝眠情绪好像没那么乱了,但脸色依然没缓和过来,像是大病了一场,戎渡带他回了家,说是送他,但回去后便没再离开,一直在他身边。

祝眠窝在沙发上轻声说:“工作要紧,你先回公司吧,我自己可以的。”

戎渡俯身在他额上吻了吻:“我请假了,今天明天都陪你。”

祝眠眼圈又有些热,他垂下头,嗓音发哑:“对不起。”

戎渡从身后将青年圈进怀里,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身,一边与他十指相扣轻轻摩挲,一边轻蹭着他的侧脸。

这是一个十足安全的姿势。

祝眠每次感到焦虑害怕,戎渡都会这样抱着他,他像个胆子很小的孩子一般窝在男人怀里。

他在抬起眼睛和男人对视时,一个吻顺势落在了他的唇上。

“眠眠,永远不要对我感到抱歉。”

祝眠眼尾滚出了温热的泪水,他鼻尖也发起了红,哽咽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戎渡,我只是感觉很害怕……”

戎渡安抚似的

吻着他的唇:“别怕,有我在。”

祝眠的眼泪流得更欢。

戎渡与他接了一个绵长的深吻,吻掉他所有的泪水,又去轻啄他的耳朵。

祝眠身体敏感的发着抖,右手颤颤的落在了男人的侧脸上。

戎渡……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2”

男人顿了一下。

祝眠转过身体,抱住他:“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妈妈的事情呢?”

戎渡默了片刻,贴了贴他的唇:“等你足够信任我的时候,会主动告诉我。”

祝眠好似很委屈,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

可青年实在无害柔软,只是轻轻的在戎渡唇上咬了咬,他垂着眸呢喃道:“对。”

“妈妈她……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今天,今天有妈妈的学生来看我……”说到这里,祝眠的泪水又一次决堤了。

戎渡抱紧了他。

“可是我不想见到他们。”祝眠声音变得很哑,发不出来一样,他几乎有些崩溃了:“妈妈是因为他们才死的。”

戎渡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视线变得很暗沉,许久才恢复如常,他低声道:“对,是因为他们死的。”

青年身体抖得很厉害,语无伦次:“很黑……下面特别黑,被砸到很疼,妈妈特别疼,好多天,过去了好多天……”

“妈妈被压在下面,她该有多疼……”

戎渡的手轻轻拍着怀里的人,一句话都没说。

“戎渡,我不要原谅他们……不要见他们……我这辈子都不要见他们……”

“好,不见。”

青年不知道在他怀里哭了多久,戎渡只是抱着他,轻吻着他,一遍遍的说“不见”。

不见。

那就不见。

祝眠昏昏沉沉的,好似睡了过去,他半眯着睁开眼睛时,依然是之前的姿势,窗外日色明媚,晃得他有些难受。

他动了动,蹭进了男人的颈间。

“还困吗?回床上睡吧。”

祝眠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身上的味道很特殊,也很让他心安。

他情绪冷静了下来,低声说:“明天是妈妈的忌日,每次都会有很多人来,我想避开他们,我们下午再去吧。”

戎渡:“好,听你的。”

祝眠思维运转得很慢,这一天的时间好像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他靠在戎渡怀里,偶尔与他交谈,偶尔与他接吻。

客厅里柔软的沙发就是他们全部的活动范围。

手机应该是响过的,有电话,有信息。

可能是乔茵,可能是陈主任,可能是林跃,可能是赵雯,可能是祝德忠,可能是蒋誉,可能是任何人。

但是祝眠没看。

他的精神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有时连眼前的男人也会忘了,只有说话时才能想起。

戎渡深吻他,他抱住戎渡,与他倒在沙发上,交颈缠绵。

冯愿安的忌日来得很安静。

一个周四,本就是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工作日,只是人赋予了它格外的特殊意义,所以才特殊起来。

郊外的墓园打破往常的寂静,某一座墓碑前断断续续来了很多人,放下了无数捧洁白的康乃馨。

有人哭,有人沉默,有人严肃,看管墓园的老人白发苍苍,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垂泪,上午九点三十八分,安城的上空响起了肃穆的鸣笛。

一直到临近中午时墓园才安静下来。

祝眠是下午来的。

按照安城的习俗,扫墓祭奠只能上午来,下午不吉利。

但祝眠有什么所谓呢?他已经十七年没见过冯愿安了。

墓园里刮着轻柔温暖的夏日风,连绵的绿色在周围的山上泼洒,某座墓碑前,青年正弯腰用一块软布擦着碑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表情太过严肃,还戴着一副同样太过严肃的眼镜,她的样貌气场,与别人嘴里的她别无二致。

冯愿安,十七年前六年级一班的学生都偷偷叫她冯师太。

祝眠轻声说:“妈妈,我结婚了。”

身后的男人高大沉默,俯身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墓园里待了很久,待到看守墓园的老人来提醒他们,说要关门了,他们才离开。

墓园又恢复了素日的寂静。

然而无人知道,天色暗沉后,墓园外又来了一辆车,一辆奢华昂贵的银顶迈巴赫。

冯愿安的墓碑前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他低声叫了句:“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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