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非明。

他找到了名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继续搜集信息,身边的男人就开始说起孩子,什么孩子,一阵下意识的搜寻之后,他的脑子里一阵阵疼痛。只有听着,忍着,一动不动,满怀困惑,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沉默以对。

到最后,颢天玄宿也沉默下来,无力的低下头,握住了他的手,抵在自己侧脸。

外面雨声阵阵,轰然雷鸣。

桃源渡口的水流蜿蜒而行,千点万点,一朵朵水花溅开了影子。宁无忧被人推了几下,迷迷糊糊醒过来,入目是霁寒宵没几分好脸色的脸——宁无忧愣了一下,嘴巴口舌都迟钝了几分:“霁……霁先生?”

“回你家去。”霁寒宵冷淡道:“在外面乱走什么?”

宁无忧愣了愣,抚弄弄乱了的头发,眼睛垂下去了:“霁先生又怎么会在此?”

“自然是护你周全。”霁寒宵生硬的说:“知趣一些,莫再到处乱走。”

“今日不是剑宗大典么,霁先生怎么没有去?”宁无忧恍若未闻,抬起头锐利的看他:“护我周全,谁要坏我周全?”

霁寒宵气笑了,当下抬手就落在他脖子上,宁无忧一路而行,没遇到过这样利落对付他的,当下挨了一记,晕了过去。

秦非明临走前找上他,要他在之后两个月多看顾一些。霁寒宵打心里瞧不上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故布疑云,问道,两个月后又如何说?

——到时候自有人会处理。

雨下到了黄昏,滴滴答答,屋檐下湿透了。宁无忧惊醒的时候,外面飘荡着鸡汤的油香,这香气太熟悉,勾起了愧疚和疲惫。后颈隐隐发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衫都换了干净的,妥帖干爽的贴着皮肉。

“大师兄——”宁无忧试着开口,嘶哑得难听,他摸了摸嗓子,暗暗叹了口气,往外面走。

西江横棹热好了饭菜,端了出来,眉头依然皱紧了。宁无忧在桌边坐下,喝着炖得浓稠鲜美的鸡汤,一碗喝下去,暖意就从五脏六腑润出来。

疲倦往往在略一停歇时候漫出来,宁无忧抓住西江横棹要去收拾的手掌,埋在他手心里。西江横棹犹豫了一下,静静维持这一刻,没有说话。

他们一起渡过了许多平静的岁月,也渡过了不那么平静的时候,在觉得快要过不去的时候,宁无忧只想靠在这只手上稍作喘息,因为只有这只手会拉扯

他,让他不至于浑浑噩噩,不知所往。

秦二,你那时候又在想什么?

宁无忧闭上眼睛,外面一阵咳嗽声,西江横棹的眼神顿时冷厉,沉声道:“何人?”

“剑宗归海寂涯,请宁大夫一见。”

宁无忧和西江横棹都是一愣,饶是他们都在刀宗地界,也不至于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西江横棹看了一眼宁无忧,用眼神安抚之后,便道:“剑宗宗主来此,所求为何?”

归海寂涯站在外面,里面的主人家心存提防,他完全理解这提防从何而来——想到这里,归海寂涯又咳嗽了一声:“前任宗主留下一封信,指名要交给宁大夫。”

宁无忧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变了:“秦二!他在哪里?!”

桃源渡口,水波茫茫,唯有一道新鲜的剑痕扫过旁边密林,皓苍剑霨带人在附近巡视片刻,各自四顾,还是他说了一句:“是师父的剑意。”

为作佐证,他以景从从旁一式,剑气在旁边树上留下同样的痕迹。剑宗之人面面相顾,有人问了一句:“既然如此,宗主为何不回来?!何况天师云杖……”

“恐怕是寻天师云杖未果,前宗主又去追寻线索了。”另一个人赶紧拉住了那一人:“这剑意如此特别,岂会有他人,纵然是剑霨师兄也不能相比。”

秦非明担任宗主之时,剑招脱胎仙舞剑诀,除了皓苍剑霨这个弟子,别人更模仿不得几分真意。此言一出,剑宗弟子纷纷精神一振,只觉前宗主确实是离开了,至于是为什么离开,又何时回来,那就不是他们能深入追究的了。

既然人走了,没有死,星宗所说的星宗压了剑宗一头,便是一句空话。回去的路上,说到这几日星宗气焰嚣张,丹阳侯更是不客气,皆有隐怒浮起。

归海寂涯将信交给宁无忧,不曾告辞离开,他等宁无忧看完了信,才道:“宁大夫,有一事我想请教,你与前宗主去中原之时,可曾见过天师云杖。”

宁无忧看完了信,寥寥数语,他还在恍惚,听到归海寂涯这么问,又抬起头:“你不是见过他?”

“他留下了这封信,一道剑意,没有真正见面。”归海寂涯淡淡道:“剑意在桃源渡口,由他所用,自然不可伪造,宁大夫也可前去一观。”

宁无忧脱口就要说自己如何认得出来,西江横棹拦了一拦,宁无忧心下微微

一怔,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天师云杖。”

归海寂涯有此一问,心里也并没有真正期望从这里找到天师云杖的线索,宁无忧说了不知,他叹了口气,告辞离去了。

宁无忧一动不动,只是发怔,西江横棹抽走了信纸,放在桌上,按住宁无忧的肩膀,让他坐下去。

“宁无忧。”

“见此信时,我已离开道域。为剑宗计,不得以不告而走。碧海潮生,定见潮落。与你相识三十载,得友如你,是我一生之幸。”

“从前和你相遇之时,你孑身一人,孤苦无伴,如今岁月如隙,成家有子,安定宁和,或许一生无忧之数,贵在后程。但望你今后不求烦恼,不问过去,不染是非。你身侧相伴之人隐世已久,江湖是非与他两不相见,人生如此,实非什么坏事。”

“如今我将东渡,长问剑道,更绝红尘。回首种种,唯你相忧在心,你定放心不下,不顾自身,犹如当年收留我之事。然潮生潮落,聚散离合,人力不可勉强,我别你而去,尤可共此天涯明月,四时光阴,望你善重自身,家中长安无忧,勿再以我为念。”

“临别在望,千言在心,不待多言。秦二别笔。”

宁无忧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垂着头,手撑着脸,信翻来覆去看过了许多遍。西江横棹只陪在他身边,末了,握住了他的肩膀,慢慢揽在怀里。

“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宁无忧低声道:“一定不知道我会追上去,也不曾猜到,我竟然想起了过去之事。大师兄,你看他说的什么话,不问过去……过去,那么多的过去,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担心你,想不开,放不下。”

宁无忧怔怔道:“是他想不开,也放不下。那时候……我们回来的路上,他的情形已经很不好了,偏要跟我说剑宗种种,说皓苍剑霨只学会了他的一式,火候仍然不足,因为无人能学,剑宗更无人与他争锋……那些话,也许就是为了这封信。”

西江横棹心中一沉:“你想如何?”

宁无忧摇了摇头:“听他的,暂时不找了。”霁寒宵是专门护他周全的,再要找下去,只怕他先要有事,秦二临走前到底担心的是谁,是丹阳侯,还是另有其人?宁无忧想到此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

夏日转瞬便到,剑宗大典之后,星宗上下都知道,宗主又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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