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六十二】

三十几个小时,查到的东西寥寥无几。

信息组调取了沿岸一代的所有监控,几组人轮着看,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有找到抛尸的人和确切地点,这个银色的巨大真空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从水底浮上了上来,随着水游一路漂到了搁浅的滩涂。

凌准正事没干多少,被拎去□□了好几个小时,大领导坐了一排挨着个的骂他,凌准都快抑郁了。他管不了外头那些媒体报章怎么写,也管不了网友怎么骂,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想去找线索,可偏偏领导们不是这么想的。

被骂完了,放出来,凌准想抽烟,特别想,可烟他早就戒了,身上哪来的烟,气冲冲的跑到小卖部去买,深更半夜的,小卖部都关门了。

不过这到也让他清醒了,烟瘾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才上楼。支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每个人手边不是浓茶就是咖啡,就差打兴奋剂吊精神了,凌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心里不禁有些热乎乎的。

凌准拿出手机,点了夜宵大餐,现在也只能用这点儿好吃的来慰劳一下大家了。

“都歇一会儿,等会儿夜宵来了,吃饱了再干。”

“哦!谢凌队~”林哲第一个欢呼。

“谢谢队长!”姜路一个小姑娘也不含糊,跟一群大老爷们儿一样的拼命。

王峥笑了笑没说话,他总是干的多,说的少。

凌准很欣慰,他干刑侦,第一队带的是这些人。

简行从二楼办公室走出来,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楼下的大办公室,疲惫好像全都消散了。

宵夜,他和凌准几乎没怎么吃,瞄到各自盘子里那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竹签子,两人看看彼此都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下。

下半夜的时候,简行开始头疼,从耳朵开始,一顿一顿的疼痛随着时间开始蔓延,眼睛也开始发热,简行心里知道这预兆不好,这样的头疼发作起来可不是平时那样闭会儿眼就能过平复的。

他借口上厕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拍在脑门上,却没有想象中有用,低头洗了把脸,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差点没站住。

缓了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才恢复清晰。

简行在走廊上靠了一会儿,缓缓走回办公室。凌准见他这么久才回来,脸色也不好,便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要不你先回去吧。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什么能用的线索,你分析个啥呀。”

简行觉得凌准说话的声音好像格外的温柔,也不知道是头疼引起的错觉还是凌队长真的变温柔了。

简行笑了笑摇摇头,看了看桌上的资料,“这不都有可能是线索么。……再说了,我也支队的一员,夜宵我也吃了,哪能回家啊。”

凌准今天已经被骂的没脾气了,反倒是简行这半开玩笑的话让他拧紧的弦,稍微松了松。

“那你眯一会儿,我拿条毯子给你。”凌准说着便起身去他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拿了条毛毯给简行,给到他手上之前还闻了闻,确定没什么怪味儿才递过去。

简行接过毯子却没展开,抱在怀里说了声谢谢。

凌准笑着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然后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帮信息组看监控了。

简行端起保温杯,从口袋里拿出了阿司匹林掰出两颗,想了想,又掰出一颗,一并吃了下去,喝了两口热水。怀里的毯子,简行只打开了一半,搭在怀里,最初有一股淡淡的木头的味道,是在柜子里放久了沾上的。

凌准递毛毯之前闻了闻,应该是之前用过但没洗,简行想到这儿瞄了一眼盯着屏幕认真看监控的凌准,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好像开始闻到了毛毯上有凌准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味道也形容不如来,是不是真的有他的味道,也不知道。

直到和凌准一起去法医室之前,简行一直抱着那条毯子。

左心室血液鲜红,右心室血液暗红色,胃黏膜有出血点,尸检报告显示韩清确实是被冻死的,并且死前至少十个小时以上未进食。

贺理和鲁法医在一旁和凌准讨论着的尸检的细节,简行独自走近解剖台,韩清的尸体已经从僵硬状态恢复了,解剖结束后是闻歆给他做的缝合,小姑娘的“手艺”很好,缝合口很平整,并没有让整具尸体看起来很狰狞。

简行没有很多次直观看到尸体的经验,更别说是这种曾经认识的人。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吗?简行默默的在心里问韩清,你舍得就这样离开吗?你为了你爱的人顶罪,他也一直在设法救你,你甘心吗?就这样死去。

韩清的神情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简行真的很想叫醒他,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杀死了他。

凌准时不时的看向简行,他背对着凌准,一直愣愣的站在解剖台前,仿佛凝固一样。凌准有些不放心,他知道他的顾问先生对这种直观的血腥场面并不擅长,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是他曾经接触过的人。

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凌准不确定简行还能盯得住,虽然他失眠是常态,可是神经紧绷三十几个小时可比失眠伤人的多了。刚才从办公室到法医室这一路上,简行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解剖室里挺冷的,简行的手指触碰到不锈钢的解剖台,和手指一样冰冷的解剖台,韩清的温度是不是也和它一样冰冷。

冻死是需要环境条件的,能够容纳一个人存在的真空袋也不是随处可得,还有……

“他的大脑被摘除了,颅骨内放一个玩具橙子,上面还插了一把钥匙。”

简行的脑中回想着贺理对尸验的叙述。

大脑被摘除了。

为什么?大脑是不可移植的器官,摘除显然不是因为利益的驱使。为什么是大脑,而不是别的器官,韩清的大脑有什么特别?

玩具橙子和钥匙,又是什么意思?

简行没有头绪。

凌准的注意力时不时的被简行拉走,又被贺理和鲁法医拉回去,这实在没什么好处,于是凌准喊了一声简行,想把他叫过来,为了不让自己分心,也为了不让他离尸体太近。

可是简行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站在解剖台前,仿佛像在思考,又仿佛是什么也没在想。

“简行。”凌准又喊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

贺理和鲁法医也看向了简行,无影灯下,简行木然的站在解剖台前,冷白的灯光把他的侧脸照的很苍白。

凌准皱了皱眉,三两步走到简行身边,拉了他一把,试图要把简行人解剖台的引力中拉扯出来,简行面对凌准目光有些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他的脸上。

“……我有点走神。”简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凌准不喜欢他这个时候的微笑,冰冷且勉强。

“你回办公室去吧,这儿温度有点低。”

凌准说着握了一把简行的手,下意识的,他自己也没想到,也许当时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手脚冰凉,也许……还因为点别的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简行摇了摇头,这是简行这三十几个小时内拒绝凌准的第二次。“我刚刚就是有点走神了,真的没什么。”

凌准知道简行不是个矫情又客套的人,成年人懂得选择,其他不应该、也没有必要过多的干预或规劝,于是凌准没有再坚持。

贺理和鲁法医看了看彼此,都觉得也许该换个地方继续谈,四个人一起去了鲁法医的办公室。

鲁法医是法医室的副主任,所有的尸检报告都会过他的手,四十几岁的老手了,法医室里很多法医都是他带出来的。

“三份验尸报告我都看了。”鲁法说着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三份尸检报告,“小贺之前跟我提过关于美院案和苗圃案的一些想法。……站在法医的角度,那两起案子确实没有什么共通点,但站在案件的角度,不排除同一凶手犯案的可能性的。”

贺理心中默默舒了一口,当初鲁法医没有因为他私自找凌准而生气,虽然也教育了贺理有些程序不能乱,否则会对其他部门的工作造成麻烦,但自始至终鲁法医都没有对贺理的工作和想法质疑过。

鲁法医继续说到,“小贺也跟我讨论过苗圃案被害人颅骨缺失的问题,我认为他的推论很合理,我们法医室和痕迹组也在就这个推论找线索,我想陶辕应该也跟你说过了。”

凌准点头,之前贺理找凌准说起这事的第二天,陶辕就跟凌准通过气了,他们痕检也去苗圃案的案发现场复检过好几回了,都快要把那块地都铲平了,连着这么多天一直24小时轮班找线索。

“一直以来支队上下对刑科所都十分信任,所以之前事我也没怪过贺法医,他能跟我说案子上面的想法,说明他对我的工作还是支持和信任的。”凌准说着瞄了一眼贺理。

贺理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凌准有时候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双重人格,要不他怎么能对着许默笑成那样呢?

鲁法医笑了笑,道,“这个案子,凶手的杀人手法相当的残忍。……从被害人头部的伤口和尸检的情况判断,凶手是在低温情况下摘除被害人大脑的,死者的死因是低温导致冻死,所以很有可能是在手术中发生的死亡。”

“手术中?”长久的沉默后,简行发问。

“是的。”鲁法医点头,“通常意义上,人在脑死亡的情况下既被判定为物理死亡,所以在确定被害人死因的问题上,我和小贺也斟酌了很久,冻死和大脑摘除的时间线很模糊,哪个前、哪个后实在很难由一两个法医知识点来断定。”

贺理补充道,“从被害人的胃、心脏、皮肤、还有头部的骨骼、组织和创面,我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心脏停跳以及循环系统停止早于脑部被摘除,所以死因可以判定为冻死。”

凌准看了简行一眼,转头问鲁法医,“低温情况下实施的手术,那……有查出麻醉剂的痕迹吗?”

“虽然低温也会导致昏迷,但我们做了毒物检测,发现了被害人的肝脏代谢物里含有氟,这是卤代类麻醉剂的残留,所以被害人是在被麻醉的情况下,接受了手术。”贺理回答。

凌准又看向了简行,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凌准明白简行问及手术的原因,他想辨别的并不是韩清是死于低温还是脑部被摘除,他想知道的是韩清在死亡降临的时候是否还有意识,是否痛苦。

简行直面过死亡,大面积的死亡,突如其来,无辜的人死于未曾谋面的凶手之手,生命很脆弱,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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