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九十二】

被温暖的身体抱着,细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人,长夜无眠的煎熬仿佛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奖励。身体倦倦的胸口微微有些发疼,简行苦笑着伸手摸摸了凌准的鼻尖。

“你睡的可真香。”

简行说着往凌准的怀里缩了缩,困意慢慢将他淹没了。梦还是在光怪陆离的轮番上场,可一直纠缠在梦里的场景今天仿佛没那么可怕了,简行也只是在半梦半醒间皱了眉。

简行的头发在凌准的脸上蹭了一下,凌准哼哼了两声把简行抱的更紧了些。一觉睡到天亮,凌准懵了一会儿才真醒了,低头看看怀里半睡半醒的简行,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头。

那股已然变淡了的柚子味儿唤醒了凌准昨晚脸红心跳的记忆,脸颊发热的埋首在简行头发和枕头间,吸猫似的狠狠的嗅了一鼻子,温柔的抚了抚简行的后背,简行梦呓似的嗯嗯了两声,回应似的用搭在凌准的腰上手轻轻的拍了拍他。

凌准恋恋不舍的起了床,简行似醒非醒的拉了拉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虽然睡的不算踏实但也不是睁眼瞪到天亮。凌准是阴霾一扫而空的神清气爽,扒在床边欣赏着简行蚕蛹似的裹着被子,心疼他多半是昨晚真的累着了。

做好了早饭凌准才去卧室叫简行,简行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但一直躺着没动,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简行在懒洋洋的起了床。

凌准一直不相信爱情会让人改变这样的鬼话,但现在他信了。以前哪哪都看不顺眼的简行,现在更是坐的像没骨头似的,可仿佛周身散发着普度众生的光,连头发丝儿都好看极了,一时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句居然跃心上头。

凌队长不想上班的第一天。

带着挪不开眼的恋恋不舍,凌准磨磨蹭蹭的出了门,结果差点迟到,却依然不慌不忙笑眯眯的走进办公室。

“凌队,司徒巽和那老外找你,我给他们领到小会议室去了。”姜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学乖了。

凌准应了一声,自己办公室的门也没进直接去了小会议室。今天凌队长心情好,没跟斗鸡似的武装上阵,而是很随和的对会议室里的两个人笑了笑,落了坐。

司徒巽从来不与人寒暄,因为觉得多余。“今天可以提审罗荫吗?”

“可以。”凌准长二郎腿一翘,答的十分爽快。

然而凌准的爽快却并没有换来司徒巽的诧异,司徒巽淡淡的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这一时间凌准反倒有些尴尬,心中不禁念叨,还是我们家简顾问可爱。

“我手里的案子一直拖着没审,两位是不是也该让我干点儿正经事呢?”

安森抱着肩点点头,觉得凌准说的非常有道理,毕竟他们是半途插队进来的,虽然相关的案子他们跟了不只一年了。

“可以。”司徒巽也不啰嗦的同意了。

凌准很满这次高效又成功的交流,谁的工作不是工作呢,司徒巽来来回回审了罗荫有一个礼拜了,话题的中心基本是围绕着一个人和一艘船,而这些背后的一整座冰山凌准还没有窥见,但阴影却已然笼罩了下来。

简行说的没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正是那些还未发生的事,因为对未知的求索和恐惧会远比未知本身更令人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凌准和罗荫正式面对面的坐到了审讯室里,罗荫看了看凌准又看了看陪同审讯的王峥,笑了笑问道,“那个人今天不来了吗?”

凌准轻轻拍了拍垫在手下的命案卷宗,说道,“这是上半场,先说说这些。”

“是什么?”罗荫着了一眼凌准面前的卷宗,问道。

经过连日的审讯罗荫的状态显得十分疲惫,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他一切正常,但医生也说癫痫的发病原因有很多其实就包括精神障碍。

凌准微微眯凝视着罗荫,之前的审讯他连着番儿的“角色”切换,时而乖戾时而胆小时而又很阴沉,今天不知道是哪个。

凌准打开卷宗,把杨畅、刘鑫、韩清和江昀送的正面照一字排开,对罗荫说道,“这个几人,认识吗?”

罗荫的目光从照片上逐一扫过,眼中没一丝波澜,然后抬起头对着凌准淡然的摇了摇头。

“你来自的什么首?”凌准提醒似的反问。

罗荫宛若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又淡然的笑了笑抬头看着凌准,眼神中仿佛没有藏着任何秘密,“是有自首这么回事,不过我确实没见过这些人,可能是别的我干的吧。”

凌准冷冷的看着罗荫,他现在是人格分裂分上瘾了,连自首的原因都矢口否认了。凌准忍着没有发作,眼前的局面必需克制,警察并不能为所欲为,章一尧打了这么多刑辩案子不是吃素的,经验加上他自身的专业能力,他不可能放任警方对罗荫进行没完没了的无理审讯,而罗荫之前的癫痫发作更让他有了大作文章的机会。

“你现在涉嫌谋杀和非法拘禁,既然都来自首了是不是就配合一点儿,别耍什么花样了。你那律师巴不得你早点儿走私法程序好捞你出去,一直拘着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凌准的口气是挺客气,但话里夹枪带棒的一点儿也没给罗荫好脸色。

凌准能心平气和的跟罗荫说话已经是透支了自己的好脾气了,因为不想再给罗荫任何借口和机会减轻刑罚,无论是出于对简行以后安全的考量,还是罗荫这种人放出去之后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凌准就尽可能的想让他伏法。

也许罗荫真的不会进监牢,但强制治疗也能让他暂时失去自由。并非悲观自弃,而是有些结果已然可以预见,既然无法改变那么至少要让他保持在可控范围内。所以,眼下凌准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让罗荫交代,把证据链串起来,剩下的就交给法律去裁定吧。

凌准肃然的扫过桌上的被害照片,对罗荫说道,“杨畅,被害于四年前。刘鑫,被害于一年前。韩清,被害于上个月。江昀送,也死于上个月。…这四名死者被害的时候你都在本市,你的消费和通讯记录可以证明这一点。另外,警方调取过全市近半年的交通监控,你的车分别在杨畅曾经就读的市美院和刘鑫陈尸的苗圃附近出现过,而韩清失踪的当天,你的车也在机关医院后面的岷山路出现过。”凌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陈述的同时目光也在审视着罗荫。

王峥坐在凌准身边,安静的观察着罗荫的一举一动,刚才罗荫听着凌准的描述,目光从照片上一一扫过,可他眼神的落点却完全对不上凌准所说的几名被害人谁是谁,王峥不由的皱起了眉,难道现在的他真的对这四名被他残忍杀害的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罗荫无奈的摇了摇头,扬起嘴角苦涩的笑了笑,“我一直都觉得那车太招摇了,可总有傻子喜欢浪,活该啊。”

罗荫的坦然没有凌准觉得惊讶,因为连日来的审讯只要他如现在这般“清醒”时,都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配合态度,然而他所说的又往往都是在兜圈子。

“你说你不认识这几个人,那你觉得谁会认识他们?”

罗荫目光从凌准的脸上移向了照片,十分尽力的思考着凌准的提问,然后试图在这些照片上找到某人人的喜好,好给凌准提供线索。

结果,以失败告终。

凌准对于罗荫的“帮助”一点也不抱期望,他只是在耍警察。普通的犯罪分子在犯案后都会有恐惧的心理,所以在审讯的过程中大多会是弱势的一方,当相关证据摆在眼前时基本就撂了,虽然也有一些跟警察“斗智斗勇”的,但真的是极少数,毕竟警察抓人不是没凭没据的。

可罗荫不一样,他确实是自首进的警察局,但所以无论是胆小一面的哭哭啼啼,还是张狂那一面的叫嚣抵抗,又或者是阴沉这一面的有恃无恐,都绝不是试图改过自新,而是□□裸的挑衅。

“你是不是觉得警察拿你没有办法?”

罗荫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向凌准凑近了一些,说道,“难道不是吗?”

凌准面色如常,王峥却快气炸了,喝道,“孙子你别特么太嚣张!早晚让你吃枪子儿。”

罗荫蓦然笑了起来,狂妄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审讯室,凌准一只手按住王峥另一只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罗荫笑够了,冷冷的问了一句,“早晚,是什么时候?”

凌准按得住王峥,可按不住整队人的不甘,包括他自已。

罗荫自首后,局里请来了多名专家给罗荫做精神鉴定,得出的结论是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方面,罗荫都可以确诊患有非器质性多种精神障碍,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这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书几乎让整个支队都灰了心,大家没日没夜的找证据,结果却很可能不能将疑犯入罪,而罗荫的律师章一尧则是急不可待的把这份专家证据收入囊中。

“别以为精神病能永远帮你挡枪子儿,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清醒,一张精神鉴定报告可说了不算。”

罗荫静静的坐在对面,阴沉的就像从连日阴雨后泥地里的一块生铁,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的内心生起波澜。

凌准了解过关于解离症的一些情况,解离性失忆、多重人格异常、及自我感消失等症状。连日的审讯中,罗荫也充分的展示了这些症状,他有好几种不同的人格交替出现,各自之间却没有其他人格存在时的记忆。

法律追究的是嫌犯本体的罪责,所以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将罗荫入罪,如果杀人时罗荫人格就是他的主体人格,那么以他所犯下的这么重大的罪行,坐牢并非不可能。

“凌队长,你在想什么?”罗荫似笑非笑的向凌准发问,凌准皱起眉头还未作答,罗荫继续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能证明杀人的就是我的主体人格,我就会被定罪甚至会被枪毙?”

凌准在罗荫的笑声中冷冷的凝视着他,但被人一眼看透心思的厌恶感从心底溢出来。

挑衅过后,罗荫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似的望向凌准,小声的问道,“你们好上了,对吗?”

胸口的一片逆鳞被触碰,凌准的目光骤然锋利。

“你应该感谢我。”罗荫毫不收敛的笑着,就像把刀刺进了对方的胸膛还兴致勃勃的不停的搅动。

凌准的面部肌肉紧绷,紧紧的咬着后槽牙,然而这个曾经被罗荫誉为“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凌队长却并没有愤然爆发,而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神情直面他的挑衅。

凌准可以确定,不管那个几个人是不是被罗荫此时的这个人格所杀,一直以来跟踪并□□了简行的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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