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苏晓晓怔住。
许斯文也愣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跟她聊自己的私事，那些从来不想告诉别人的隐私，对着她却能很轻易地谈起。
对他来说，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地方在于，晏雨曾经也有这种让他情不自禁的能力，陌生的地方又在于，他此刻非常清醒，知道现在的情不自禁完全出于下意识。当他在不久前驱散脑海里朦胧的雾气之后，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这是一种十分熨帖的感觉，有些陌生，但没有敌意，且足够温暖。
于是他决定，暂且不管这种温暖来自何处。
“我妈的妹妹。”他说。
苏晓晓抽了一下鼻子，鼻尖被冷风染上红色：“那确实是你小姨。怎么了，送她来这里干什么？”
“找同学。”
苏晓晓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仿佛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她只说：“你吃饭没有，陆清池正在家里炒菜呢，要不要来？”
提到吃饭，许斯文空空的胃有了些许存在感，他想起一下午光顾着忙苏安安和晏雨的事情，还没有吃晚饭。
他跟着苏晓晓上楼。
苏晓晓一手拎着快递，一手开门，进门先指鞋架，神态自然地跟许斯文说：“换拖鞋，最下层有新的。”
许斯文在换鞋凳上坐下来，后知后觉地想，他怎么这么听话。
他一直这么听她的话吗？
听到声音，陆清池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先跟他打招呼，再冲着苏晓晓说：“拿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苏晓晓正低着头用剪刀拆快递，她停了手里的动作，瞥一眼许斯文，笑嘻嘻得：“不仅拿了快递，还捡回来一只没吃晚饭的流浪猫，咱们收留他吧。”
“你说了算。”
视野里没了陆清池的身影，他已经重新回到他的战场。
许斯文觉得，他从这个从小就熟悉的哥哥脸上，竟然看出了宠溺的感觉。
有点离谱。
还有，等等。他是什么，流浪猫？
许斯文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决定直接忽略这个离谱的比喻，不跟她计较。他站起来，挽着袖子走进厨房：“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陆清池关了火，厨房里安静不少，他盯着许斯文：“你刚才说什么？”
“我来帮忙。”
继续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新奇的感觉才慢慢下去，陆清池指挥他：“洗手，上菜。”
等苏晓晓把两条围巾抖开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把饭菜全部上桌。
“吃饭了。”
她喊：“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苏晓晓拿着两条围巾在陆清池身上比比划划，灰色的成熟稳重，浅色棋盘格年轻大方。她自言自语：“好像这条深色的比较适合你。”
陆清池隔着柔软的羊绒料子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低的：“所以另外一条你打算送给谁？”
苏晓晓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他扬声道：“斯文，你过来。”
苏晓晓：……都会抢答了。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她已经努力在端水了好不好。
许斯文走过来，陆清池便指着另外一条围巾：“她送你的。”
苏晓晓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在他身上也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眼光真好。
许斯文的表情显示他并不是很领情：“没事送我东西干什么。”
苏晓晓：？
送你礼物还挑三拣四，给你惯得。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买一送一，你是送的，所以不用客气。”
许斯文：……
在这里的地位又下降了。
苏晓晓被他脸上无奈的表情取悦到了，她拍拍手，结束这段愉快的对话：“好了，吃饭。”
饭桌上，她的手机响了，沈俏发来消息，乍一看还以为她跟自己讨论八卦。仔细一看，还真是八卦。
各大网站的头版头条，新鲜出炉的热点新闻，当红女明星晏雨，因为盗窃罪被警方立案调查，同时有她被带进派出所的高清大图和警方的蓝底白字通报为证。
苏晓晓拧着眉头打字：是我眼睛有问题吗？她？盗窃？偷东西？她能缺钱？
一连五个问号，充分表达了她的震惊。
沈俏回过来：我也不懂，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呀。不过妈妈说，还好之前家里没有丢东西，还说，以后再也不让乱七八糟的人来家里住了。
苏晓晓抬起头，眼神落在许斯文身上。
晏雨，不是住在他那吗？
那这件事，八成和他有关，甚至，还可能是他的手笔。
她把新闻拿给他看：“她偷你的东西？”
“嗯。”
“真的？”
“真的。”
“所以是你报的警？”
“是。”
他的反应如此平淡，愣是把困惑的苏晓晓衬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可纵使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晏雨会去偷许斯文的东西，还因为这个从他的生活中退场。她能偷什么呢。商业合同？被人利用了？
也不像一个替身能拿的剧本啊。
苏晓晓百思不得其解。
她把这个消息消化了足足两分钟，终于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所以你现在？嗯？”
许斯文意会：“对。”
她会心一笑。
很久以前就在期盼的事情终于成真了。
从今天开始，他终于能做个正常的正常人。
家里没有酒，但并不影响庆祝的心情，苏晓晓举起汤碗：“祝贺你终于甩掉了这个包袱。”
陆清池也加入进来，三只碗碰到一起。
趁着气氛正好，苏晓晓打算试试能不能用好心情对冲坏消息，于是她问：“之前说见面的时候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许是有了碰碗之谊的缘故，许斯文居然非常配合，他把手掌按在大腿上，一本正经地点头：“好了，说吧。”
苏晓晓看看陆清池，宣布道：“沈俏的订婚宴定在半个月之后。”
没有想象中无边的沉默，也没有想象外的出离愤怒。听完，许斯文只说：“知道了。”
这下轮到苏晓晓沉默了。
她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天，又给陆清池使眼色，叫他看看许斯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陆清池无声轻笑，只好扫过他的面颊，给苏晓晓一个“你且安心”的眼神。
坐在这种你来我往的眼神中，许斯文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叫我来，是吃饭的，还是看你们在这眉来眼去的。”
苏晓晓：……
天呐，甚至还能开嘲讽。
这太正常了，以至于不是很正常。
她伸出两只手，一只附在自己的额头，一只摸上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她的摸上去温度还更高些。
许斯文终于被她搞无语了。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拆散他们？”
“也不是。”
“所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听起来倒是没毛病，可越是没毛病，她越是不放心。
苏晓晓试探着问：“那你现在还喜欢沈俏吗？”
许斯文抬眼看她，又看稳坐一旁的陆清池，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奇怪。该怎么形容呢，就像青春期第一次谈恋爱后突然失恋的男孩子，被家长围着关心失恋后有没有产生创伤后遗症。
比起苏晓晓那个流浪猫的比喻，他自己的好像更离谱，但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这个。
很奇怪。
但身在这种奇怪里，竟然意外地感觉不错。
于是他闷声默认。
苏晓晓明白了。
他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并且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好了。
可是看看眼前他这种深情的样子……这辈子还能忘掉沈俏吗？
在这个世界上，感情是一件最不受人力干预的事情，任凭你是谁的妈都不好使。
看看现在的许斯文，智商在线，情商够用，懂得尊重和放手，也没有所谓的替身设定缠绕脖颈，苏晓晓只能咽下所有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对他微微一笑。
孩子大了，有些事不该干涉。
吃完饭，苏晓晓送两个人到门口，陆清池忽然想起什么，回身说道：“明天——”
苏晓晓按住他的胸口：“知道了知道了。”
许斯文在内心翻个白眼，又开始了，打情骂俏请不要当着他的面好吗。
“哥，我在楼下等你。”他打开门走出去。
与此同时，对面也有人走出来。
沈灵对他有点印象，隐约记得和陆安白关系不太好，两个人还打过架之类的。见他从苏晓晓那边出来，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许斯文见她眼神闪躲，不免觉得好笑，顺手敞开了门，通报一声：“有人找你。”
苏晓晓抬头，便看见沈灵幽怨的眼睛，她扁着嘴抗议：“晓晓姐，你们吃饭都不等我，我明明下午就能考完试回家了。”
“不是不等你，是，”苏晓晓指着陆清池，把锅甩给他，“他安排的，他工作比较忙，只有今天中午有时间。”
陆清池失笑：“对，都怪我。”
和陆安白这个姐夫不同，在沈灵眼里，陆清池的身上总有一种神秘感，每次看到他，她都觉得见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这就导致，陆清池在她面前也很有权威。
她扁了扁嘴：“好吧，真可惜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却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跟两个姐夫同桌吃饭。”
苏晓晓：……
合着这小朋友以为这种拘谨的场合还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没办法，她才不愿意去，这里还有上赶着的。不过，“想跟他们俩吃饭还不简单，你姐马上订婚，去订婚宴上吃。”
她一说完，沈灵马上双眼放光：“正好，晓晓姐，我有事求你。”
求？这么严重的。
苏晓晓轻推陆清池：“你先走吧，他还在楼下等你呢。”然后转身问沈灵，“有事进来说？”
沈灵朝身后虚掩着的门看了看，摇了摇头：“我想要一张我姐订婚宴的邀请函。”
“你不用邀请函也可以进，你姐没跟你说吗？”
她又摇头：“不是我，是给我同学的，她想过去玩。”
“你交男朋友了？”
她疯狂摇头：“哪有，是女生。”
同学，女生。
刚刚在楼下许斯文说，他是来送他妈的妹妹来找同学的。
苏晓晓的目光越过沈灵的肩头，定在那扇门上，至于门后面藏着什么，准确的说，门后面有谁，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她有些紧张，但还是故意笑了笑：“是男朋友也没关系，回头我拿给你。”
沈灵急得跺了跺脚：“哎呀，真的不是男朋友，不信我给你看。”她小跑两步，猛地拉开门，把苏安安拽到外面。
“你看嘛，晓晓姐，这就是我同学，她叫苏安安。”
苏安安被拽得摇晃了两下，她站稳，朝苏晓晓露出一口小白牙。这样看过去，实在有些乖巧的模样。苏晓晓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故作轻松地松了口：“还真是女生，你好。”
苏安安却凑过来，第一次见面就把废话精的本质暴露完毕：“姐姐，你是叫苏晓晓吗？好巧哦，我姐姐也叫这个名字，怪不得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切，虽然我们才刚认识，可我也好想叫你姐姐哦，可以吗？你愿意我当你的妹妹吗？”
苏晓晓：……
话好多，她已经被砸晕了。
这就是她那对当了一辈子老师，永远讲究严谨认真的父母养出来的第二个孩子？
是不是基因突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