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区区百两

“妙手回春”之下,明码标价:

看病写方叁钱

治病施针伍钱

后有括弧备注——亦可测字算卦拾钱

此等江湖郎中,还懂周易八卦之道?却是抢了他人饭碗。

摊主不知去向,趁四下无人注意,夏天鸠占鹊巢,端坐矮凳,立于摊后,披其袍,冠其帽,指套虎撑,斜眼道上人。

(注:虎撑,行医采药之物,可显“医王”弟子身份,游医标配,闲时把玩,闹时打人)

楼外楼中消费,约莫上百两,计五千余钱,若靠布施行医,赚那散碎银两,没个三年五载,不吃不喝,怕是凑不齐;他倒是年少能磨,只是那吕书生...

行草泽医人生意,若想日进斗金,非遇疑难杂症富家翁不可,还需妙手回春,治人周全才行,门槛高,见效慢,非上上之选,倒是这测字算卦…

“天灵地灵我最行,人间万事汇我心;若问功名姻缘路,一字可见命乾坤。”

他哪会算命!老毒物精通医学药理,奎山只识炼器,至于花婆婆与魅娘,说到修行,可说上三天三夜,周易八卦?倒是说笑。只不过…

此事还得看猪肉佬!众人皆知其厨艺精湛,却不知其还偷教夏天一招——“骗”

不会测字算命、周易八卦又如何,谁又知道?

十岁孩童吆喝,乳声依旧,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瞧这小娃,倒是可爱。”

女子以扇遮脸,私下笑得欢心。

“哪家小娃出来胡闹,还是赶紧回家去!”

亦有行人出言喝呲,看不得这般胡闹。

“此摊不是问诊看病,怎么又开始算命起来?哦,下面还一行小字…”

“给我测个姻缘!”

“哟?倒真有信这娃娃的…”

围观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呼朋唤友,想瞧个真切,偌大的行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算卦之人倒有副好皮囊——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着白浅花搭裰衣,腰上锦带亦是绫罗绸缎缝制,长发借雅绿锦带挽在头顶,额宽脸尖,细眉薄唇,倒是比姑娘还要姑娘,可惜是男儿身。

此子一出,惹得周遭姑娘低头羞望。

“哦?公子要测姻缘,我这可不便宜…”

“这不拾钱,有何不便宜?”

浅白男子一指幌子所写。

“其上明码标价,十钱银子。”

“公子有所不知,此摊为我徒弟所开,他测字算卦,十钱即可,今天本天师亲自坐镇,哪是十钱能行?”

“呸!”

有认识摊主的,知道真正“妙手回春”之人是一半百老人,这小娃还敢在此称师,简直可笑之至,一听便知此子大话连篇!

事主倒是不恼,折扇一开,轻摆几下。

“小子,你是何价?”

“一百两!绝无二价!”

算命这行当,最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嘶…”

在场之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哈哈,小娃娃,口气不小啊。这百两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只是…若是不准,又当如何?”

“若是不准,一百两如数奉还。”

之前特意想好——凡是问卦,只需到时拉长年线,若未灵验,自己早已逃之夭夭,还能寻到算账不成?

“到时见不到你人怎办?”

男子倒是不傻,并未上单。

“哎呦,这厮是个硬茬…”

心中之言,他断不会说出口,脑中倒是转得飞快,条条对策涌上心头。

“不如这样…我以自身起誓,若是不准,甘愿减寿二十年,如何?”

“呵,你这小娃老道却是自信,二十年阳寿只为百两。行!我便与你作赌,不过…你得先对天发誓才行。”

“那是当然,本天师纵横天地十载,靠得就是通天彻地本领,你这小小姻缘命理,不在话下。看本天师这就起誓…”

桌内黄符几张,其也像模像样,老气横秋沾符起坛,四指向天,便是吟道。

“今吾天师,吕正学,生于越州,今在杭州郡中起誓,若是算卦不准,折吾吕正学二十年寿命,此符为证!”

桌上油灯未点,趁众人看其四指之际,另一手下弯,借火折明火,点燃油灯,再持符一烧,化作满天黑末。

“公子,可行否?”

见这小娃严肃板正,也非说笑,男子折扇一收,便坐在对面。

“你想怎么测?”

“你能怎么测?”

两者四目相对,互为犄角,均似笑非笑,装得高深莫测样子。

“测字、手相、面相、摸骨,均可…”

这些小道,均是猪肉佬玩剩下的。

“那便测字。”

“姑娘,请留字…”

纸笔砚一推,搁其面前。

这公子却不持笔,倒用右手食指轻点砚台,沾一指浓墨,于白纸之上随意而画,写出一个“一”字,后不喜这字歪扭,又在上抹了一笔,便是不再书写,掏出白娟,将指尖墨迹擦干。

“便是此字,小娃娃,请解惑吧。”

“这字?”

夏天略皱眉头,片刻展颜,嘴角一笑。

“公子问的姻缘?”

其微微颔首。

“嗯,好,那本天师就要开始编,咳!要开始解了…”

“公子姻缘应该只见过一面,或是未曾相识,尚在茫茫人海——‘一’者,初次也。”

他不做声,反倒四下围观的闺中黄花,惊呼连连,兴奋异常——这等绝色男子,姻缘仅是初见,说的不正是老娘!?

“公子用手不用笔,写此‘一’。食指又称人指,加之一横为大!看来公子这姻缘嘛,两者相差些年岁,公子要年长些…”

“嗯?”

持扇公子略有不快。观其样貌,不至二八,十五年纪。

“继续说…”

刚才一套,为夏天胡编乱诌。未曾想,效果不错。

“公子所书,第一笔歪曲不直,此段姻缘看着像是不顺利,中间存有平平仄仄,恐有许多变故呀。而且…”

夏天故意不言,一双妙眼看着眼前白衣公子。

“你倒是继续啊…”

“小娃娃,赶紧说!”

“怎么停了?”

连带算卦者,四周市井皆是出言催促。

“咚…咚…咚…”

桌上钱篓闷响,夏天想要先收些茶水费。

“公子要不先将银两付了?还有尔等,看热闹就看热闹,少搭话,没收诸位看戏钱都已算不错喽…”

“呸呸呸!”

虽是不喜这小娃言语,但也有些效果,周遭安静许多。

“给他…”

白衣男子示意,原来其后所站老妪即为仆从,听令取出钱袋,摘出百两纹银,眼皮都未带眨。

“可以继续了吧?”

“呵呵呵…当然!”

纹银入兜,且看小子接着胡诌。

“刚刚公子不喜第一笔,又在其上添了一笔,若是此笔在上,则为‘二’。如是为‘二’,暗指此段姻缘虽好,可也仅能做次,看公子穿着打扮,定是富家官宦子弟,妻与妾之分,公子应是懂的。”

“可我这是‘一’!”

“是喽,似二非二,看来公子也是重情之人,虽‘妾’非‘妻’,但也尤为看重,身份有高低,感情无先后,明白了?”

“哼!”

“你这公子倒是奇异,别人恨不得三妻四妾,公子两段美好姻缘,怎得看起来还如此生气?”

“我才不会作妾!”

“嗯?”

声音虽小,但夏天似乎听见,可又不太确认。

“公子,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回去吧…”

老妪脸色微变,拉起白衣公子往后,想离开此是非之地。

“我要看相!”

折扇插腰,甩开老妪,执意再算一卦。

“哦?好好好…本天师本着普度众生宏愿,耗百年苦修,为你解惑,只是这…一卦一钱,概不赊账!”

“无非百两。”

主子有命,老妪哪敢不从,,又取出百两,掷于案桌,离手白眼相对。

短短片刻,已然二百两雪花纹银,围观众人皆是吸气,其中存有歹心者先是瞄上白衣公子,却暗猜其身份,摇了摇头,但这小娃娃…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呵呵呵…公子不愧财大气粗,不知此卦,公子想问什么?”

“还是姻缘!”

“好!”

虎撑轻敲案台,比作惊堂之木。

“公子往前来些,让本天师看一看。”

他鼓着腮帮,还是不太高兴模样,凑在夏天跟前。

“嗯…嗯…”

端详半刻,夏天出言胡编。

“公子颧骨平满有肉,事业亨通,遇事不惊;上隐约有一红点,此姻缘是从事业上而来;可红而不显,月老所牵红线薄弱,姻缘时有时无。”

“柳叶弯眉,中留半寸,不多不少,若是女儿面相,旺夫育子,可是男儿身,怕是桃花妖妖,劫难重重。”

“最是这耳垂,小而尖尖,才华横溢,但性情趋暴,家中不宁,往日对待自家夫人还得温和些。”

“胡言乱语!”

一番点评,白衣公子越听越气,操起腰中折扇,狠拍案桌,墨砚打翻,案面开裂,其好好一把镶金折扇,断成两截。

“公子,你看,性暴异常,本天师诚不欺你…”

在这厮脸色胀红,取扇动手之前,夏天早已退出数米。周遭围观人就没这么幸运,墨汁溅身,一片狼藉。

“公子,走吧,江湖术士之言,哪能轻信?”

此番倒真有些失态,被老妪一劝,倒也恢复。

“你个小娃,胡言乱语一堆,却未明确何时何地会见姻缘,对方芳龄几许,姓甚名谁,就是坑蒙拐骗之辈!”

这…夏天难堪——“刚刚都是些云雾话语,若要实说真说,早就穿帮!不过…二百两纹银恐不抵楼外楼一桌十菜,还得骗上一骗!”

“若公子要问这么细,普通测字看相可不成…”

“那要?”

“嘿嘿,摸骨!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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