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成事者忍

泗水郡淮阴县

一个身穿破麻布衣的弱冠男子,站在淮阴县最热闹的集市口。此时他正紧紧地攥着双拳,低着头与一名外貌粗犷的屠夫对峙。

以二人为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着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他们每个人都朝着这名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青年男子,面色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到底钻不钻啊!”

人群中传来一声附和,“就是,我那穿着开裆裤撒着欢的儿子都比你有勇气,天天往老子胯下爬。”众人闻言哄笑不已。

“他娘的韩信,平时看你人模狗样,神采奕奕地在这街上背着把破剑,双臂环绕一副很拽的样子,到处晃悠。结果现在好了?让你拿剑杀人不敢,现在连老子的胯下都不敢钻。”屠夫看着身前不远处,身着破麻布衣垂眸紧握双手的青年。

这个被众人围着哄笑的年轻人,名叫韩信。从小失去双亲,家境贫困。如今已经弱冠之年,虽身形高大,一表人才,却不善农业,也无特别的表现,别说有人推举他了,连个杂差他都做不了。因为他成年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每天依旧四处蹭吃喝。而且食量也很大。若是他年纪小,就算了,大家就当行善,给他口吃的,让这孩子活下去。

可他一两年前就已经弱冠了。作为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子,应当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因此许多人劝他经商,捣鼓些营生。地位虽贱,可好歹也不偷不抢,有正当收入。

可他却说志向不在此。早就遭人厌烦了。每天背着一把用破布一层层捆起来的剑,四处晃荡,靠蹭吃和垂钓为生。不过从来没人见过他解开布,拿出这把剑。谁知是不是他用木头削出来逞威风的。年轻人都爱面子。

亲戚邻居家也拮据,没有余粮。也就没人愿意给他吃的。他便拿着一根竿子,绑上一条从邻居家那讨来的麻线。又躬着身,仔仔细细地去县里一个木匠丢弃的废料渣子里捡来的生锈钉子,流着血用手掰弯后,就用它们去河边钓鱼。

为了找到饵料,他又灰头土脸的,像个孩童一样,趴在泥沼地上,仔仔细细的用手拨弄翻找土壤。有时候运气好,能够揪出一条长长的,活蹦乱跳的蚯蚓。有时候没雨,泥里找不到。他就等着雨后的大晴,到泥沙路旁,捡晒干的蚯蚓,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然后面带笑容地把手伸进裤兜,不停地揉搓自己辛辛苦苦收集而来的饵料。

然而当他走到河边,随意用漆黑的脏手捋了一下粗麻衣袍坐在干燥的沙地上时,他面色愉悦的将自制的竿子放在身边,另一只手则往裤兜里摸索。

手一伸进裤兜,他的笑意就凝固了。他发现自己刚认真缝合过的裤兜又破了一个洞。顶着烈日辛苦一上午收集来的饵料,最终毛都不剩一个。

想到这,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连连苦笑。然后仍然拿来粗糙的鱼竿,将其抛入河中。风赶着河水,吊着钩子的麻线被其带走。韩信心中一沉,但依然面色平静的看着被一路东流的河水吞扯掉看不见钩的麻线。

过了一会,风停了,河也不带着线跑了,韩信便轻轻地将竿子提起,发现自己辛苦寻来的钩子也没了。

见此,他笑出了声,且越笑越大声,旁边的浣衣的老太太循声望来。

只见一个衣着破烂,到处都是补丁,却背负一把剑的青年,负手撑地,仰天大笑,其身旁放着一根只有线,没有钩更没有饵的竿子。

婆婆停下了浣衣,愣愣地看着韩信。只见这个年轻人越笑神色越癫狂。然后突然面色抽搐,痛苦地捂着肚子,弯着腰不停地干呕起来,势头很猛,却没呕出一点食物出来,只是面色白里透青,嘴里流出了不少酸水。

然后浑身无力地倒在河边。

老婆婆见此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可怜了,于是她哆哆嗦嗦地打开自己的食盒。一股饭香顺着微风,拂至无力闭眼的韩信面上。

他猛地耸了耸鼻子,然后单手撑在地上,又剧烈呕吐了起来。然后翻着白眼,瘫倒在地。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起身,涎液从嘴角流出。

老婆婆见到这个年轻人饿的奄奄一息,赶紧提起食盒,颤颤巍巍地走到韩信跟前,艰难地蹲下身,用筷子夹了一团米饭,喂进韩信微微张开的嘴中。

迷迷糊糊的韩信只觉得一股极香的米饭送入嘴边,便下意识地微微张大口。然后一团温热的饭团送入嘴中,香,真香。恍惚中他流下了眼泪,倒在地上,闭着眼细细咀嚼,最后将其依依不舍地慢慢咽进肚里。

老婆婆见此,继续夹着饭团一口一口喂给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而韩信则不断地咀嚼着送入口中的饭团,细细咀嚼咽下几口后,他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正双眼流着泪,手上夹着一团米饭,望着瘫倒在地的自己。

感觉胃里温热的几口米饭略微消化了一下。他便努力睁开眼睛,然后单手艰难地浑身颤抖从地上撑起来,老婆婆见此,双眼湿润朝其温声道,“孩子,你怎么到了如此境地。看你身材高大,四肢健全。何以至此啊。”完整内容

韩信闻言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我自幼父母双亡,生不逢时。从小就是垂首乞怜,看人脸色过活。虽心有抱负,可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老奶奶闻言立即面色肃然道,“少年无志气,何以成大事。虽然老奴只是一介妇孺,日日为人浣衣过活。可老奴也知道,人一旦失去了信念,便再无翻身之日。如今你只不过是暂时没有生活来源。日后我每日至此,为你带份饭。少侠你还年轻,老奴相信,待你熬过人生中每一次困境,必将脱胎换骨。”顿了顿,“老奴虽家境不富裕,可儿孙孝顺,衣足饭饱。所以你也不必难以接受。”

韩信闻言顿时泪流满面,他哆哆嗦嗦地跪在老奶奶身前,磕头重重道,“韩信永不忘您之恩。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待日后韩信出人头地,必回来报答您如今的恩德。”

老婆婆闻言面色郑重,“你这话是在侮辱我,我给你提供饭食不是为了获得你的报答,而是我看你年纪轻轻,不该饿死在河边。记住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成大事者能忍。”

听见屠夫的话,韩信双手紧紧攥着。猛地想起了一直给自己提供饭食的浣衣的老婆婆的话。

他小时候父母双亡。母亲在自己一两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没告诉自己母亲的死因。父亲则是一位游侠,在他八岁的时候,留给了他一把宝剑和一本从小教自己的孙子兵法。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人杰,就去世了。

自己满心抱负,却缺少来自长者的经验教育。此时他想起了老婆婆在自己差一点饿死的时候说的话,成大事者能忍。

想到这,他当着所有哄笑之人的面,对着屠夫微微一笑,“好,我不杀你。但是记住你的诺言。日后不要再烦扰在下。”

作者废寝忘食,急性胃炎。吃啥吐啥,胃空了。浑身是汗,头晕目眩。写此情节的时候,与韩信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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