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弥敦道二

《蹈火[港岛恋人1988]》全本免费阅读

贝静纯将自己蜷缩在男人温暖的怀里,仿佛能把全世界的不安全都阻挡在这个怀抱以外。

侵袭的寒意令她升起了小时候在黑夜里走失的回忆。她极力想驱走那份不适的联想,如一根已拉扯到近乎极限的橡筋,纵然心智顽强,再使不出多余的一丝气力。

纪鸣舟小心翼翼地收紧怀抱,生怕碰坏了她。两人贴得太近,一点点微小动作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贝静纯细细地发着抖,在他手里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周遭杂乱喧哗,一声耳鸣穿透鼓膜,随后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任凭那铁一般有力的臂膀,带她去往不知何处的所在。

仅存的一点意识,是纪鸣舟的心跳,咚咚、咚咚的,强而有力。隐隐约约,那频率好像比平常心跳声还要急促。

待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已经靠坐在街边中药房的木凳上,离她最近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捏了根针。见人清醒了些,又沿着她的发际正中扎了百会穴。

贝静纯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几绺,一阵风掀来吹得她太阳穴直疼。

“疼?”老中医问。

贝静纯“嗯”了声,睁开眼眸,茫然地抬头寻找纪鸣舟。老中医说:“会疼就没事了。”

“现在感觉好些没有?”纪鸣舟俯身,温声问。他定定凝向她的眼睛,直到她与他完全对焦。

“天热,可能中暑了。”失尽血色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察觉到她在颤抖,纪鸣舟心软一叹,抬手摸摸她的发顶:“有我在呢。”简简单单四个字,是沉甸甸的承诺。贝静纯点了点头。

“那先处理伤口。”纪鸣舟重新腾出位置。

伤口?谁受伤了?贝静纯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原来圆珠笔尖被她扎进自己右手掌心,深深的,血肉模糊的。这么一看,刚刚顺畅的呼吸又堵滞起来。

“晕血?”纪鸣舟问她。

“低血糖。”贝静纯不承认,低沉而柔婉的声音,毫不示弱,还想多说几句,温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双眼上,“那就不看。”是纪鸣舟语气里一贯的镇定,贝静纯也跟着放松下来。

“你要归队吗?”

“梁吉在。”

“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所幸伤口只是看起来狰狞,不需要缝针。老中医清理伤口后,撒了些祖传的消炎药粉,叮嘱切记三天内别碰水,每日按时上药,不会留疤。他这药粉可比洋人的药膏厉害多了。

处理完后,老中医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看一旁等待的纪鸣舟。

“几多钱?”纪鸣舟问。

“再敢提‘钱’字,老夫即刻使一记佛山无影脚踢你出街。”

“好。”纪鸣舟笑,“那我们先回......”

“坐低!”老中医过去,大力拍拍他肩膀,“轮到你啦,有情饮水饱,自己受伤都唔知。”

纪鸣舟被拍得倒吸一口冷气,只不过皮肤一点擦伤而已。

“哼!而已?”老中医瞪他,“等伤口感染就别来找我了。”

贝静纯也在一旁帮劝。

现场二比一,他这张一票还是无效票,纪鸣舟只得乖乖坐下。

老中医鼓励地看贝静纯一眼,“男朋友就是要听话。”

贝静纯见他误会了,“我不是他女友。”又瞥向纪鸣舟,快解释一下呀。可当事人眼睛一闭,像是真疼的,又像装的。

老中医给纪鸣舟消完毒,抽空又挪移到贝静纯面前低声告密:“刚才阿舟抱你闯进来,黑口黑面,似足古惑仔。”

贝静纯偏了偏脑袋,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模样的纪鸣舟,他也会惊慌失措?她想象不到。

“扎了两针,你还没醒,他竟然瞪我,吓得我这颗老心脏都快停了,生怕他把我的药房掀翻。”

“邹叔——”闭眼的某人出声。

“来了来了......”邹医生对贝静纯使个眼色,以口型道:后生仔拍拖,没见过“大蛇屙屎*”。(粤方言,少见多怪)

跟对待贝静纯轻柔的手势不同,老中医对纪鸣舟明显没有手下留情。贝静纯看得心中一惊一乍,代入自己感觉会哇呜哭出来。结果纪鸣舟很能忍痛,额头渗出的汗流过下颌线,全程没哼一声。

“阿舟身体很好,质素一等,同龄人里也很少见。”

贝静纯理解成:说明新陈代谢也快,伤也恢复得快。

“没错!”邹医生声音宏亮,“耳聪目明,血气方刚,精力充沛,这男仔真係唔错。放心吧!皮外伤绝不会影响到内部功能,老夫行医50载,一定不会看错。”

“咳、咳、咳......”

轮到纪鸣舟突然呛到,刚被夸奖赞誉的身体剧烈咳嗽起来。

邹医生抓起他手,往止咳的合谷穴用力一掐:你这铁树开花开得真够晚,老夫都替你心急!

******

半小时后,纪鸣舟带着比贝静纯更多的包扎出了中药房,边走还边活动肩关节,背脊和胳膊小幅隆起一些肌肉轮廓:没处理伤口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药粉作用下,反而左右不舒服。

“受过更重的伤,也没包成木乃伊。”纪鸣舟无奈笑了一下,邹叔不愧对“老顽童”的称号。

“你点解什么都不怕啊?不怕火,不怕疼。”贝静纯见了他的伤,感慨消防员确实不易做。

“我当然有怕的。”

“诶?你会怕什么?”贝静纯好奇,虫?蛇?蜘蛛?还是鬼片?

听过许冠杰的《天才与白痴》都知道,其中有一句歌词唱到:“呢个世界上有冤鬼有哗鬼有奸鬼赌鬼仲有咸湿鬼,有衰鬼有烟鬼摄青鬼生鬼撞鬼撞着个冒失鬼,醉酒鬼吊靴鬼丑死鬼假鬼真鬼乱咁鬼打鬼”,他怕什么鬼?

纪鸣舟没答。一双薄唇习惯性噙些笑意,配上八风不动的眼神,反而引人更想往深处探究。

贝静纯思维开散起来,难道他害怕芭比娃娃?小猫小狗一类的毛茸茸?

“我们唯一需要恐惧的是恐惧本身。”——这句名言源于罗斯福总统1932年的就职演讲。为顾全纪队长的高大形象,她拎出此句作为这个话题的终结。

“怕你掉眼泪。”

什么?贝静纯瞪圆双眼,谁哭了?她才没有掉眼泪。她很勇敢的,好吗?

“勇敢本身是个伪命题。想哭就哭出来是勇敢,想哭却憋住也是勇敢。”纪鸣舟很识时务地没提她之前在现场的应激反应。

贝静纯:“......”

忽而又反应到,他说的是:怕她掉眼泪。

开什么玩笑?她抿唇。

“不是玩笑话,是真心话。我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纪鸣舟喊她名字:“伊莎贝拉,你刚才犹豫了三秒,我可以理解为你动摇了吗?”

贝静纯突然忘了要说的话,呆愣在原地,想不到有人能够如此毫无波澜地花言巧语,是帅气给他的底气吗?讲真,这外貌,鼻是鼻,眼是眼,但她不打算说出来。英俊男人哪个不是长这样?

她认真打量起纪鸣舟,注意力偏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右眼尾端有一颗浅浅小小的痣。小神婆明心说过,这位置长有善痣,有利物质运、社交运和工作运,在古代会有良田万亩。

贝静纯又意识到,与其说他五官出色,不如说是有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风度与气质,不过,“你对感情这么......淡定......自如的吗?”她反问。就像钓鱼人随意撒出去鱼饵就不管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纪鸣舟效仿她说法,也问:“你对感情的接受这么......迟钝的吗?”

贝静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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