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他可能真的疯了

陛下变了。

蔺琰清清淡淡的四个字,宛如一支利箭,穿过她身体。

宋辞君眯眼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更瘦了些。

君臣相见,却彼此无言,竹林寂静,反让两个人一时皆不知以何话开始。

“咳咳——”

宋辞君情急之下趋步上前,“蔺……爱卿。”

差一点,舌尖上的字便脱口。

蔺琰握拳在唇边微挡片刻,抬起头,女帝关切的表情毫无遮挡映入眼中,他心口一窒,面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和慌乱,就在宋辞君以为自己眼花时,他又很快褪去失色,恢复成她印象中熟悉的那个摄政王。

蔺琰扶椅而起,欲屈膝叩见,一只小手轻轻托起他的手臂。

“蔺爱卿身体抱恙,不必了。”

“陛下,礼不可废。”

“这是你府上。”在你自己家里,还跟我玩什么虚的?

蔺琰深邃的眸子扫过女帝那张生动的脸,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困惑,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一般,意外怔了下。

宋辞君刚好抓住他这一瞬间的异样,将他重新按回椅内。

“今日微服出宫,就图个自在,蔺爱卿也不必搬出宫中那些繁文缛节来烦我,你……”她打量他苍白的脸,皱眉道:“我不是留了太医在你府上,怎么面色如此不好?”

蔺琰:“……”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懒得跟她解释,宋辞君无奈。

提步走到池塘边,凉风掠过,池面泛起微波,偶有鱼儿冒头吐泡,或有蜻蜓飞来点水。

蔺琰在身后再次起身立于一旁。

她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可第一次进来,她望着门楣上匾额的三个大字,心里就如灌了铅一样压得发闷。

思君堂。

字字千金。

转身再见蔺琰衣衫单薄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她只觉喉间喘不上气。

如此出色的一个人,当初可是她拼了性命和前途护下来的,可斗转星移十年之后,她和他怎么会以这样的身份面对面呢?

宋辞君的心里很矛盾。

这种矛盾又折磨人的感觉,从那一日他身披红衣捧着一碗生辰面放到她墓碑前开始,始终梗在她心间不散。

“咳咳——”

身后的咳嗽声拉回她的思绪。

她转身,蹙眉凝望他。

“不是让你坐着歇息?”

“陛下可有事与臣商议?”

没事不能来看你?

宋辞君气结。

“外面风凉,进屋说吧。”

蔺琰眯了眯眼,不知她何意。

她伸手随意指向前面,“你这思君堂修的很是清雅,进里面说?”

“草堂杂乱,臣陪陛下去前堂。”

宋辞君:“……”

王府的前堂花厅,约人的秦煊还没来,正堂内只有宋辞君跟蔺琰两个人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蔺琰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大半天了,对面的狗男人除了喝茶看书,竟一言不发。

宋辞君支着头静静的看着对面。

她一直都知道蔺琰的样貌生的十分好,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天生的人中龙凤,少年时身形瘦弱书生气质浓郁,铁血生涯几经历练之后,那眉峰竟飞扬而起,少了几分文雅,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恰恰是这样文武双全的强大气场,令他威信十足,号令千军。

不知是国事繁重,还是他前些日风寒未愈,本就显得疏冷的眼窝更加深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模样。

“蔺爱卿?”

蔺琰的视线从纸上抬起,:“臣,恭听圣意。”

“你选的人,我都看过了。”

男人黑瞳微敛。

“陛下可有心仪之人?”

宋辞君换了个姿势,想了想,“那个叫南庭筠的人,似乎介绍的不怎么详细。”

南庭筠?

蔺琰放下手中书卷,沉吟少许:“南靖候的长公子。”

“你为何选他?”宋辞君好奇这一点。

“南庭筠,年十八,擅诗书,通音律,容貌出众。”

宋辞君:“……”

听着这条件怎么有点耳熟?

蔺琰将书放在一旁桌上,“陈圣南死了,臣自然要选个更好的。"

“更好的……作何解?”

“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那花名册上,爱卿便吝惜笔墨描述?”

蔺琰抬头看向对面,女帝歪头望着他,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似乎真的很好奇南庭筠的一切。

“陛下想见南庭筠?”

宋辞君摇了摇头,“就是好奇。”

蔺琰颔首,薄唇划过杯沿。

“既然这南庭筠的条件比陈圣南更好,当初蔺爱卿为何不将他放在名册之上?却要在陈圣南死后,将他凑数。”

这话不就是变相在说蔺琰先选差的给她?

“当初候选之人,是以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子侄为主,南庭筠月初方从外地归京,臣也是刚晓得此人。”

“这么说来,还真是辛苦蔺爱卿为朕辛苦了。”

“臣职责所在。”

蔺琰总能把话聊死,任女帝如何寻找话题旁敲侧击,他总能三言两句将话题归结到他身为摄政大臣的分内之事。

空气中再次沉默。

宋辞君问的口干舌燥,转身端茶,抿了一口之后想到什么事,一时没想明白,粉色樱唇在茶盏杯沿轻轻触碰,一双明眸忽闪忽闪思索,哪里没想通时,又抿了抿唇角,复又饮茶,直到想通关节才忽然高兴的放下茶盏,抬起头看向蔺琰。

“蔺爱卿……”

她话还未出口,只见蔺琰忽然腾身而起,身形摇晃,从她面前疾步而去!

宋辞君:“……”

怎么了?

“爱卿——”她站起身。

蔺琰站在院中,忽然顿住脚步,偏头哑声,“陛下,臣身体不适,先行退下了。”

“可要朕宣太医?”

“不必,臣想一个人静静。”

不待她恩准,人已经走了。

宋辞君:“……”

狗男人又把她撂在原地。

一路大步流星而出,甚至来不及思考去处,蔺琰脚步虚浮不知不觉竟回了竹园思君堂。

书房的桌案上,正立着一尊木雕人像,青丝半拂,红袍飞扬,漆色刚刚染到一半,已能看见那张飞扬夺目的面孔,噙着愉悦的唇角,是沉睡在记忆里整整十年的容颜。

可方才,就在年少女帝低头饮茶的那一瞬间……

蔺琰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双手颤抖的撑在木像两侧,低头死死盯着,心神混乱。

怎么会?

那么像!

他闭上眼,平缓呼吸,可剧烈的心跳,根本无法克制。

十指发麻,甚至连握拳都做不到。

蔺琰看着自己发颤的手指,自嘲的想。

徐徕可能说的对,他真的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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