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越裳报出自己的名字，这位孙老爷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虽然在一般人看来，很可能会认为他这不过是宿醉未醒的正常反应。
毕竟，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不像样，说是宿醉未醒都算是留了情面，就算说是“烂醉如泥”也并不夸张。
但是越裳却知道，事实的真相并不是这样——也是从这一点上，她已经看出来为何这位孙老爷能够靠着一己之力经营这门危险的“贩卖秘密”的生意了。
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这位孙老爷其实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他当然不是因为宿醉未醒才反应慢了那么一拍。
他根本就是故意如此的。
就在方才那个瞬间，这位孙老爷显然已经看出了越裳的身份——曾经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又是当朝的新帝，就算是用了化名，这位号称能够找到“大智大通”两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活神仙”的龟孙子大老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入的了那两位“活神仙”的法眼，这位孙老爷肯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别的不说，真正的庸才，见到她绝对不会是刚刚这么一副反应。
当然，看出来是一回事，要如何反映又是另外一回事——而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正是区分聪明人和傻子的绝妙分水岭。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孙老爷显然走的是“大智若愚”的路线，他愣了片刻之后，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态，就着那痴痴傻傻的模样，猛地又灌了半壶酒，眯着愈发惺忪的醉眼，表现得愈发不堪了。
欧阳情叹息了一声，对着越裳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继而就换了一副表情，动作有些夸张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故意皱着秀气的鼻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看上去十分亲昵，显见得这位欧阳姑娘跟这位孙老爷是多年的熟人了。
看到这一幕，陆小凤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儿僵——他方才一直在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想必也早就看出来这位孙老爷是在装疯卖傻，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欧阳情居然忽然抛下了他，跑到孙老爷身边儿做出了这番举动来。
虽然说陆小凤在江湖中已经闯荡出了一番名堂，平日里也总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但是越裳却知道其实她这位挂名儿师兄不过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虽然他一向口花花，但是实际上一点儿男女交往的经验都没有，是个相当纯情的大男孩儿。
故此，看到喜欢的女子跟其他的男人表现得如此亲昵，特别是对方还是孙老爷这样的男人，他一时间有些难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花满楼似乎是早就对这种事儿见怪不怪了，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虽然说这种笑容在别人的脸上看起来很可能就是种虚伪的表现，但是在花满楼的脸上，却仍然无比舒适，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所谓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想必就是她花家七哥这样的人吧。
至于西门吹雪……看着这位兄台那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越裳至今还是没有猜透，他到底是跟来干啥的。
看热闹？
似乎不像啊。
反正等会儿聊到正题，应该就能知道了吧。
想到之前不久，他还给自己推荐了一个挺不错的人才，越裳一时间也不好再抓着他不放——反正除了有点儿过于高冷之外，这位年轻的剑神大哥，好似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引起不适的事儿，那就……先这样吧。
想到这里，越裳便也就不再关注这两位，而是上前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的表情是十分地一本正经，但是心中却忍不住想要放声狂笑的冲动——哎呀，实在是太好笑了，如果先生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越裳拼命憋着笑，差点儿就要憋出了内伤。转头却见到花满楼温柔的“目光”，顿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位花家七哥什么都好，就是管她盯着盯得有点儿太紧了些，总是想要拿那一套圣贤之道来要求她的话，她可真的会炸毛了……
不过，反正每一次“爱”的教育，她都没有输过就是了。
越裳叹息了一声，还是迅速收敛了心情，准备速战速决。
首先当然是要中止这场闹剧了。
她绕过了闷闷不乐的陆小凤和作壁上观的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两人，径直走到了孙老爷的面前，居高临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久闻孙老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我能来这儿一趟也不容易，既然我都已经来了，咱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岂不省了许多无用的烦恼？”
孙老爷原本走的是装疯卖痴的那个线路，此刻被越裳这么一操作，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当然，就算是要让步，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在场的虽然说没有一个是白给的，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把底儿都漏了，也总是要注意控制些影响不是。
但他如果表现得实在太离谱，拆穿了眼前这位贵人的真实身份，走漏了风声，那不要说被皇室问罪了，便就是这江湖，他恐怕也没有办法再混下去了。
平心而论，越裳的表现跟普通的江湖世家千金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既然是世家，那么富贵倒是其次，这种气质必须得撑住……不管是走温婉大方路线还是霸气娇蛮路线，总之得大气。
显然这对越裳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之前在欧阳情的面前，她就完美扮演了一个武林世家千金的角色，这会儿观众换了孙老爷，他当然也十分配合，当即客套又不失性格地表示，要问那两位问题可以，规矩还是得按照老规矩来。
对此越裳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不过必要的流程还是要简化一下的。
考虑到他之前的那么多怪癖其实都是为了保命，越裳这次出来时间也宝贵。故此，那些不必要的故弄玄虚，能免就还是免了吧。
于是，在欧阳情的张罗之下，现场的无关人等迅速消失，他们被带着来了怡情院后山一处极其幽静的院子——不但这个小院子，连周围的房子、甚至是整座山，都是空置的，在寂静的深夜中，看着有些瘆人。
至于孙老爷，他不但被他们赎了身，还可以在这妓馆中再多住三个月，条件当然是——
“三个问题。”越裳淡淡道。
这三个问题，自然是她此刻最想要知道的问题了。
第一个，当然是——“太后同皇子、皇孙，现下在何处？”
“在一个极其秘密的地方。”
躲在帷幕后的孙老爷沉思了片刻，给出了这个答案——他甚至没有开口，声音不知道从何处发出，依然跟他之前的声音完全不同，就好似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就是大通。寻人问事，便由他负责。”终于从“失恋”的打击中暂时恢复过来一些的陆小凤，跟她咬着耳朵这么说。
越裳心中原本就有所猜测，此刻被陆小凤这么一说，就完全想通了。
没错，所谓的“从不见外人”的“大智大通”，其实不过只是孙老爷为了掩人耳目而“创造”出来的假身份。
竟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也不能不说是个人才。
特别是方才那么一个回答，居然也值五十两黄金，真是……太有意思了。
越裳不但不以为忤，反倒兴致勃勃地继续提问。
“第二个问题：他们目前可还安好？”
又是一阵沉默，继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帷幕后传来：“都还活着。”
这就行了。
虽然他不知道是如何知道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这样总算是让她心安了不少。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大智大通两位大师，要不要跟着我，到我家里去做个客卿西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