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那人显然没料到越裳居然忽然来这么一出儿，猝不及防之下，他原本隐藏很好、甚至堪称完美的气息不由得就岔了那么一下……
于是安静的御书房中，立刻就传来一声清晰的抽气声。
这下好了，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悄悄潜伏着看戏，也没得看了，只得灰溜溜地现身，笑嘻嘻地道：“陛下好耳力，草民自愧弗如。”
这人看起来居然像是陆小凤。
之所以说是“看起来”，是因为越裳知道陆小凤现在根本就不在京城……
更加不要说，就算他在，也没可能这么深更半夜跑到她御书房的房梁上看戏玩儿——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但是有时候她这位不靠谱的师兄还是很守规矩的，“夜探宫闱”这种事儿，他一般情况下没可能做的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日午间她才接到她七哥花满楼的传书，说他们终于发现了有关诸葛神侯的线索，所以昨晚已经连夜出了京城，沿着线索追踪去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百里之外了。
那么，现在出现在宫中的这个“陆小凤”就绝对没可能是陆小凤本人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可是，此人不管是样貌、身形、甚至声音，都简直跟陆小凤本人一模一样。就连这说话语气，都也跟真的陆小凤如出一辙——明明不是本人，还能让人感觉就是本人亲临的，那想必就是个易容术非常厉害的人了。
非常熟悉陆小凤，并且精通易容术、轻功高绝……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简直是呼之欲出。
越裳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笑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猴精捣蛋……”
这儿歌后面的那三句实在有些不雅，故此，她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
但是这几句显然就已经足够。
然后她就近距离地欣赏到了什么叫做“变脸”。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啊。”
伴随着这句话，这个“陆小凤”几乎在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就好似是什么大变活人的戏法儿一样。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之前陆小凤怎么吹嘘他这位损友的易容术有多精妙，越裳都表示易容术而已，不过只是骗人的把戏，她自己都能随便鼓捣两下，再厉害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亲眼见到之后，她却忽然觉得原来陆小凤说的居然都是真的——果然即便是最精妙的语言都没有办法形容司空摘星这易容术的精妙之处。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只能说，这实在可以算是一门艺术了。
“司空先生这易容术当真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怪不得连陆小鸡都对此赞叹不已，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越裳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之意，倒是让司空摘星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越裳觉得看上去他其实挺好意思的，甚至还有点儿沾沾自喜……都这样了还非得要做出谦逊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儿好玩儿。
得知越裳完全是通过花满楼的传书识破他的易容术，并不是他的易容术忽然失灵之后，司空摘星愈发愉悦，难免也就跟越裳客套了几句。
说来也奇怪，之前越裳在江南的时候，也常常听陆小凤说起这位“偷王之王”，因为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够让陆小凤头痛，她当时很想见见这位司空先生的。
只是可惜，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没有机会——正如陆小凤所言，“这个人就像是风一样，也许比风更不可捉摸，不想找他的人，虽然常常会遇见他，想找他的人，却永远也找不到”。
现在想想，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这不，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时刻，他们居然就这么相见了，还真的是让人有点儿心情复杂。
不过复杂归复杂，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客套了几句之后，就要说回正题了。
越裳本意是想随便说几句就打发了这位“不速之客”，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司空摘星已经率先发问了：
“陛下方才故意要气……咳咳，那个支走那位少傅大人，可是今晚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想自己悄悄去玩儿？”
……居然能够硬生生将方才那场尴尬“闹剧”说成这样，倒也有点儿意思，越裳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今晚这事儿，也不想再兜圈子，索性径直承认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司空先生。今晚这事儿，好玩儿倒是的确挺好玩儿的。不过……今夜要会的这位朋友，倒是跟司空先生算是同行。”
这话一说，司空摘星立刻就不淡定了。
“是谁？楚留香么？”
“哎呀，真是一猜就准，司空先生跟楚公子，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啊。”越裳笑得更开心了。
司空摘星“啐”了一口，一脸嫌弃：“谁要跟他心有灵犀，我才不跟他一样，要偷就偷，还非得要给人家苦主发个臭气熏天的信封挑衅——真的是挺装的……我看不起他。”
“哦？这倒是新鲜了。我还以为，这位楚公子既然有那‘踏月留香’的美名，又是号称小偷中的君子、强盗中的元帅的侠义之士，想必是个人人尊敬的好‘贼’了。跟司空先生这位‘偷王之王’想必也该是惺惺相惜的。”
就这么说话之间，司空摘星居然又换了一副面孔，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张精致的□□，但是这张脸上的表情，感觉倒是愈发真实了些：
“哼，什么惺惺相惜，可别恶心咱了……说得再好听，不也是偷……不过，他一般只是劫富济贫，偷的倒是都是那些名声不太好的苦主……”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忽然想起了这次的苦主正是越裳，他就在人家面前说什么“劫富济贫”、“苦主名声不好”的话，感觉实在是有点儿当场打脸的意思……不管怎么说都不太礼貌，故此他赶紧转换了话头：
“咳咳，当然，他偷过的那些人里头我也去过几家，那几个真的是国之蠹虫，偷了他们倒也不值什么，但是吧，你说你偷就偷，还搞得那么花里胡哨的，这就不地道了不是？说得好似我们其他人不管什么人都要随便乱偷一样……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可不能乱。”
没有想到，这偷盗一门，也是有这么多规矩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盗亦有道”吗？
越裳有些忍俊不禁，但是也觉得这个想法很是有趣儿——她本来就是在宫外长大，在江南的时候，也跟很多江湖朋友混在一起，虽然说没有跟司空摘星见过面，但是也早就已经听说了他的许多光荣事迹。
自然知道，他跟普通的小偷并不一样，对于他来说，偷盗并不仅仅是偷盗，而已经是一门艺术了。
“听说司空先生从不失手，这天底下就没有您偷不到的东西？”
“那是自然。”司空摘星果然也是性情中人，说起自己的技术那简直就是眉飞色舞。
“那不知道，跟楚公子相比，谁又更胜一筹呢？”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司空摘星有些愣住了。
越裳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司空先生不是正是为了此事来的吗？若是不是……那我也只有送客了。”
她一面说，一面还真的站起了身，司空摘星急了，连忙道：“这个……我……草民当然是来帮陛下的。今儿我就看看，有我跟陛下在，这楚臭虫到底怎么动手？”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轻笑自殿外传来：“原来司空先生竟然也在么？实在不好意思，这白玉明珠，楚某人还是先带走了。”
这声音听着不甚洪亮，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似乎是从不甚接近的地方传来，而且还越来越远，显见得说话的人正在飞速远离此地。
要做到这一点，非内功深厚、轻功卓绝之人不行。再结合他说的话，简直不用猜都知道此人的身份。
偏偏越裳还好似唯恐天下不乱一般，“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句：“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果然名不虚传。”
她不过只说了这一句话的功夫，楚留香的声音居然就好似已经远得听不到了。司空摘星面色大变，当即纵身跃出，朝着殿外追去。
他的轻功也是顶尖儿的水准，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越裳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甚至还看起了奏折。
片刻之后，子时的更漏已经落下，她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朝着屋顶的另外一角笑了起来：
“楚公子，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