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却说杨面北身死异乡的消息,很快传遍西南一带,连远在四川的峨嵋派也上下议论。

杨思北听了,暗自神伤数日,终究念想起弟弟的好。

他趁天黑之时,独自跑下峨嵋山,找到钓千江,对他说:“前辈,我知你和冉公子交好,冉公子走的时候,是有话要带给我的,你告诉我可不可以?”

钓千江一直守在山下,早已是峨嵋派公开的秘密,不过无尘师太下令任何人不得与他接触。

今日杨思北下山,实使钓千江无限欣喜。便回道:“哎呀,总算有人来找我,这么长时间,可把我急坏了。”

杨思北急切道:“前辈,你就告诉我吧?”

钓千江一手托着下巴,道:“呃,你不要急,让我好好想想,这时间长了,我记忆力又不好,不要催我!”隔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哈,我想起来了,二弟走的时候交待过,说是播州杨面北让他转告你,说他很想念你,你若有空回去看看他。”

杨思北听了,怔怔的站着,自语道:“小弟定是知道自己遭遇,才会专门请人带话。”说完又哭起来:“我真是不好,干什么生他的无端气?当时冉公子来,我就该去看看他的……我可怜的弟弟。”

钓千江听他这么说,劝道:“哎呀,我说姑娘,你哭有什么用呢?既然你现在想明白了,赶快回去看看他不就完了嘛?”

“看?怎么看?我可怜的弟弟已经死了!”杨思北怒道。

钓千江倒是无所谓,道:“那既然死了,哭又有何用呢?早知道现在,又何必当初啊?”

杨思北听他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哼,怪不得师父不见你,像你这般无情寡义的人,跟你说什么都是枉然!”

钓千江并不生气,还是那无所谓的神态:“随你怎么说,人死又不能复生,你要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他死了你再去他坟头看看也未尝不可嘛!”

杨思北想,自己离家经年,也是该回去看看弟弟了,她自幼与弟弟关系最好,只是因为生母的大仇,才被迫离家,一走数年,家里除了弟弟,竟无一人过问,想想,她又簌簌的掉眼泪。

当下,杨思北便决定返回播州,钓千江劝道:“我说你这个姑娘,反正人已经死了,啊……不是,我说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好歹你还是给你师父禀告一声再走,不然她得多担心啊?”

杨思北一听,不禁暗笑,道:“哦?我看你是怕师父着急啊。哈,这不有你在嘛,你上去告诉她不就行了?”

钓千江扭捏道:“这,这始终峨嵋山上,我去不太合适。还是你自己说要好。”杨思北想,自己慌慌张张走,一来路上食宿还需考虑,二来不告而别师父早晚怪罪,还是先回庵内,待向师父禀告后再行不迟。

翌日,杨思北将想法告诉无尘师太,她低着头听凭师父安排,庵内大殿聚集着众尼姑,无尘来回踱步,一时不说话。一心上前道:“师父,思北师妹理该回去看看,毕竟姐弟一场,你就准了她吧?”其它尼姑也上前为杨思北说话。

无尘道:“说谁我不准她呢?”杨思北心下高兴,脸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容。无尘接着道:“只是为师在想,经此一事,西南恐有巨变,眼看端午节也不过半年了,不如我们多去两人,顺道去播州熟悉熟悉,提前去到水牛塘,参加完英雄大会再相机行事!”

众尼姑听了,无不欢欣,毕竟对许多尼姑而言,还从未出过远门,有的甚至都没有下过山。无尘又想了一会儿,道:“此番下山,绝非游山玩水,实在是世途险恶,我想一心留下来负责山中日常管理,代为师行掌门之责。一了、一清、一灵你们三人各率门下五名弟子与我同行。”

一众尼姑收拾行装便下山去,个个都提着护身长剑。

钓千江长守山下,见无尘带着十数尼姑下来,便上前去,远远的跟在后面,小尼姑们都心知肚明,也只是是不是回头偷看,大家心照不宣。

如此走了半月,终于到达播州,无尘等在虎城外投了客栈,叫杨思北自己进城去祭拜。

杨思北进城去,虽然正月快要结束,不过城内依然可见不少的白幡,以及到处墙上贴着的祭文,杨思北知道自己的弟弟深得民众爱戴,又想起对自己的好,不禁泪珠翻动。自己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只是可惜了不擅武功,否则何至于此?

她随便拉了一个老乡,问得杨面北的墓地,便向一白事铺上买祭品,那店家得知她要去拜杨面北,说什么也不收她的钱,只道整个ZY城就没有一家要收这钱的。

杨思北到弟弟坟前,不断的自责流泪,诉说着自己的苦衷,竟不知其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待思北反应过来,擦泪看时,不禁怔住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应龙,只见这个曾经威武不可一世的骠骑将军,自己小时和善慈祥的父亲,俨然老了许多,头发胡子大多泛白,神态已经没有往日的霸道,眼神失色。

杨应龙看着自己的女儿,走近杨面北坟前,自诉道:“儿啊,你姐姐回来看你了!”然后长叹一口气,“我对不住你们姐弟,都怪当爹的一时糊涂,才会让你姐离家出走,又让你客死他乡。说什么播州领主,就是这领主二字,世人都道是功名富贵、至上权力,可是谁知这权力之下的辛酸?我若不是这领主,早该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呀!”

杨思北听他一番话,也不理睬,只在心底里痛恨他,当年不就是为了世袭这领主地位,和杨兆龙斗得不可开交吗?现在抢到手了,又惺惺作态。

杨兆龙回过头来看着思北:“囡囡,你就跟我回家吧?”思北看也不看他,道:“我没有家,我父母早死了!”

她这么一说,杨应龙一下急火攻心,费力的咳嗽两下,忍住怒气,道:“就算阿爹千万个不是,你始终是爹的骨肉啊?”

杨思北冷冷回道:“不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是我不孝,所有事都与你无关!我一直不明白,从小你便将姐姐关在摘星楼,不许她和我们玩耍,长大了你又杀我娘亲,哈,而今亲手把弟弟送进虎口,现在你满意了吧?”

杨应龙眼里噙着泪,任凭女儿字字戳心。半晌,才道:“思北,我这辈子,绝不奢求你的谅解,也不要天下人景仰崇拜。我自问心无愧就好,你骂我也罢,恨我也罢,谁叫咱生在土司家。”

父女陷入沉默,良久,杨应龙道:“你走吧,远离播州,最好永远不再回来,自己找个快乐的地方,寻个普通夫君,好好过日子吧!”

听他这么说,杨思北却不乐意,道:“哼,你倒是巴不得我不再回来找你麻烦,对吗?不,绝对不可能,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说完她扭头就走,直奔城外。

杨思北回到客栈,却见这客栈早已残破不堪,店家唉声叹气收拾残片,她赶紧进店问清情况,那店家顿时怒气冲冲,骂道:“你倒是来问那群尼姑?啊,可就是她们把我害惨了,真是见尼姑要倒霉,哼,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接待尼姑。哈,你要是她们一起的,姑娘,我劝你赶紧跑路吧!”

杨思北不听这店家啰啰嗦嗦,跑去无尘师太住的房间,全然不见人影,地上大片大片粘稠的血迹。思北心想不好,赶紧又跑出来向店家打听情况。

原来,思北进城后,杨兆龙便带了百余狼兵进到客栈,对无尘百般言语挑衅,他知无尘出家前与杨应龙有过交集,便道:“我二弟对师太一直念念不忘,现今知道师太带弟子巡游播州,特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来邀请师太,还望师太随我入城,与我弟再续前缘!”

无尘见他出口不雅,知道是有心侮辱激将,但强忍怒火,一语不发。可是钓千江哪里受的了,上来就要报不平,鱼竿一抽,便道:“哪里来的野狗,连佛前修行之人也咬,看招!”说罢便与杨兆龙大战开来。杨兆龙使家传武学杨家十三枪,刚劲威猛,而钓千江则使自创绝学钓鱼功,以柔克刚,二人大战百十回合,杨兆龙渐渐不敌,停手道:“哼,什么佛前修行人,还不是带了个姘头,枉我二弟对你痴心一片。假尼姑,连这种糟老头也看得上!”

众尼姑哪里还压得住火,不待无尘开口,早已拔剑来战,百十狼兵也纷纷出战,双方立即浑战一片。尼姑都使蜀山剑法,武功自然略胜一筹,不过狼兵威猛,且人数占优,不一会儿众尼姑便力衰势弱,渐渐不敌。

钓千江则专心对付杨兆龙,那杨家枪法虽然了得,可是杨兆龙武艺稀疏,处处被钓千江压着,这样又战百余回合,杨兆龙忽然使出一种别样的招法,身形飘忽不定,招式阴狠毒辣,钓千江根本捉摸不定,斗了十来招,渐感势微,却不想杨兆龙长枪之中暗藏软刀,枪身为鞘,刀锋隐秘,钓千江不敌,手臂和大腿都挂了彩。无尘师太见弟子不断有人倒下,当下吩咐大家且战且退,就这样,客栈被打得稀烂,几十狼兵追着一众尼姑和钓千江打出客栈去,不知向何方。死伤的尼姑和狼兵,都被后来一群官兵收走了。

杨思北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眼下最重要是寻找师父,可是她们会上哪里去呢?看来,只有四下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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