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街边的商铺陆续开了门，满目天色灰蓝，一旁的混沌小摊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摊主背着摊收拾着东西。
默地有一串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没过多时，那声音便停到摊前。
“老板，两碗混沌。”
摊主一抬头，就瞧见女生掐着点的来摊前，女生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运动衣，说话后还微微喘气。
“好嘞，老样子是吧？”
面前的女生点点头。摊主晓得地拿出两个塑料碗，一手掀起锅盖，那徐徐的白烟顺势而上，迷了两个人的眼睛，他手下没停，拿着勺子往汤底下使劲一挖，挖了满满两大勺混沌装进碗里，末了还在上边撒上青葱。
等女生扫了码付完钱，他才又听见这女生说了句“谢谢。”真真话少，不过这几天他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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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砚熟练地开了门，客厅里的窗户早就被她打开，太阳出来了就照得屋里亮堂堂。她把一碗混沌放到桌子上，提着另一碗敲了敲内室的门。屋里没人回应。
她敲完门，就提着碗进去了。屋里的窗帘遮的紧紧的，漆黑一片，她把混沌放在床头柜上，又把一旁凉透的饭扔进垃圾桶。一滴未沾的饭碰着桶壁发出“哐”的一声。
床上鼓起的一团没有反应，曲砚转身去把窗帘拉开，大批地阳光这才照射进屋子里。她转过身，瞧见地上散落的药。床头柜一层被人大咧咧的打开，里面的药瓶乱成一团。
曲砚坐到床边，“起来吃饭。”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她沉了眸子，正要伸手去抓被子的一角。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手下一停，先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的“女生”穿着一身旗袍，头发全部盘了起来，还带着发簪，手里摇着一副扇，扭着细腰侧身进门。
来的人没客气，皱着细眉：“还在床上？”
曲砚点头，就瞧见商锐扇子一合。就往内室走，边走还边喊道：“王菲儿你给我起来！”
屋内的寂静也因为这一嗓子而热闹起来。曲砚心里一惊，她迈着步子追了上去。
进了内室的人不客气的一把把被子掀开：“已经第四天了！起来！”
床上的人缓缓用手臂遮住入目的阳光。慢慢的坐起来，背过了身，才把手臂放下，低着头却显得黑眼圈越发引人注意。
商锐瞧见这样，忍不住低下嗓音：“药吃了吗？”
床上的女生点点头。
“到时间了，去洗个澡，洗完澡就算了。”
王菲儿没说话，却顺从的起了身，越过商锐和曲砚，低着头进了卫生间，过了几分钟，里面响起了淅沥沥的水声。
两人这才放下心，商锐先一步出了内室，曲砚把床头柜的混沌端到客厅的沙发上，也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商锐正拿着手机打字，瞧见她坐在旁边，“一会儿还是正常的来，这个规矩我俩都习惯了，她洗完澡肯定会调整好的。大不了打游戏让着她点。”
曲砚点头，这几天她和商锐的信息未断，商锐知晓王菲儿的情况，第四日，也就是今天，他来喊王菲儿出来。
商锐放下手机，用打量的眼神看过四周后，又盯着曲砚说道。
“之前，我特别难受的时候，第四日任阿娅怎么喊都回不过神，结果她把我的漂亮衣服全部都剪了，把我心疼坏了，虽然之后赔给我了，我还是有些生气，所以接下来你就当我心生怨气吧。”
曲砚眉头一跳，还没等她缓过神，就瞧见商锐从包里拿出一把小锤朝着一旁漂亮的玻璃灯打过去。
“啪啦”一声，玻璃碎了满地。
曲砚早已起身，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打碎玻璃灯的人手下没停，提着小锤，踏着猫步，踩着地上的碎片，扭着腰一步步往另一个灯旁走去，啪的一声，又一个灯应声而碎。
等四周的灯都被敲了个细碎，浓妆艳抹的“女人”才揉着手腕把锤子放桌子上。
曲砚早在这一声声中揣摩透彻，她接受能力极强，早就把饭转移了地方。瞧见停止，才把护着的饭重新端到桌子上。
那些灯曲砚知道，去年王菲儿从古市中淘出来的宝贝，虽然看着就是仿制品，但胜在外观格外好看，全身清脆琉璃，中间按上电灯之后，在晚上会映出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小人。
可现在灯身碎成片以放射状散落满地，翠绿的玻璃连着商锐的墨绿旗袍显出一副诡异的搭配感。
她条件反射的掏出手机，镜头里的人挑了眉，似是知道她的意图，便配合的像懒惰的猫咪一样匍匐在沙发上，一只玉腿透过旗袍的分叉处微微翘起，一手握着扇子遮住整张脸，只露出右眼，带着上调的殷红眼尾妩媚的瞧着她的镜头。
曲砚被那眼神击到，掐好镜头角度，拍了下来。商锐过来瞧了眼，笑眯眯地遮着嘴唇：“拍的不错，发给我。”
曲砚改了下原图滤镜，顺手发给了商锐。
室里的水声停了，曲砚瞧着换了身衣服，头上包着毛巾的王菲儿进了客厅。
王菲儿有些呆滞的望着地面上的玻璃。许久后她抬起头沙哑的喊道：“商锐！”
谁知商锐竟是高过她的声音也喊道：“王菲儿！”
站着的人被这一声又一震。
商锐：“王菲儿，你要是还这样喜欢缩着脑袋不看清现实，我不介意再砸了你其他的灯，让你好好清醒。”
刚才妩媚的快成一滩诱人的汪水的人此时似是成为一把锋利的剑。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别天天给我憋着！看着别人的脸色。你逃避、躲着，有用吗？”
“你难道要躲一辈子？”
商锐瞧着女生微红的眼眶，不停颤抖的身体，他轻声低语，却又清晰直白：“没时间了。你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
王菲儿低着头，她不敢看商锐的眼睛，她低着头，地面破碎的镜片折射着光照在她的衣服上，也映出她的剪影。
忽地旁边有一只手递过纸巾遮住她的视野。王菲儿抬起头，瞧见一向淡漠的女生专注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王菲儿伸手摸到自己的脸，满手湿润，原来不知不觉她竟落了满脸的泪水。
她伸手接过那张纸，便听到一旁女生低沉说道：“你该做个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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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里出来后已经是下午四点，曲砚掏出手机看了眼，是李秋红和她发了消息。
等她回完消息，才抬头发觉到自己下意识走到了车库。曲砚停下脚步，站了两秒转身出了车库，往地铁的方向走过去。
几天没回家，她打开门的时候没来由的觉得有一丝的生疏，屋里没人，那三个人现在正逛街买旅游的必需品，曲砚发消息拒绝后就先回家。
她没留着步子，往二楼去，这一上楼却发现墙上的画有了变化。
她睁大眼睛，扫视了一圈。
坐着看书的，射箭的，跑步的，骑自行车的，雪地的。
她转身快速跑下楼，楼下的并没有那么整齐划一，大多数是李秋红、曲毅的。甚至还有他们四个人的卡通画像。
曲砚定了神，又提步上楼，略略的看过墙壁上的几幅画。
从曲墨画画开始，就有很多人说过，曲墨很厉害，画画很好，她当然也知道，从曲墨每每锲而不舍的送给她的画上来看，那画上的人传神的让她都认不出是她自己。
曲砚默默地盯着这几幅画许久，捏紧了拳头，却还是没挥出去打碎裱着画上的玻璃。
她转身去了卧室。
曲墨就和她的画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画有多鲜亮清晰，她这个人就有多浑浊让人看不清。
曲砚与她达成和好的约定，只不过是最后给这个家的清楚交代：她不是因为曲墨的原因而想断开联系。只不过是对这个家真的没有了想法。
她理智而又克制。既然从来就没有的东西，那不如不要。主动地选择出另一条道路是对于她自身最好的决定。
曲砚的第一个选择是学柔术，当欺负她的男生，见了她唯唯诺诺绕路走的时候，曲砚就知道这条路是对的。
这条路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而她越过的一个关卡好似突然转了向，又不轻不重的往后挪了一步，顺便讨好的给她一枚一直以来想要的金币。
曲砚猛地拉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晃悠悠地摇摆着。她闭了眼，将满腔的愤怒憋回心里。伸手随便拿出一些衣服整齐的摞在行李箱里。末了又掏出柜子里的单反，也摆在行李箱一旁。
最后这几天，她就再陪着玩几天，几天过后成绩就会出来。到时候就结束了。无论了那颗金币是真是假，她都不会接受。
第二天一大早，陈叔把车子停在外边，曲砚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她摆手阻止了陈叔想要帮忙的手，推着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迈开腿先一步的做进后座，带着耳机侧过头看着外边忙里忙外的李秋红和曲毅。最后才把眼神放到后边的女生身上。
曲墨斜挎着一个粉色的小包，穿着粉色的小洋裙，扎着两个麻花辫，正一蹦一跳的和曲毅说这话，似是说了一个搞笑的，两个人都眯着眼睛哈哈大笑。罢了像是知道曲砚的位置，冲着她仰着脸笑了。
曲砚面无表情地瞧着她，这车贴着防窥膜，她肆无忌惮的瞧着车外的人。直到所有人的东西都收拾完毕，曲墨从一旁进了后座。
“阿砚。妈妈说你刚吃太得快了，她新作了一点甜点，让咱们带上吃。”
粉色的餐盒里边放着五六种饼干和小蛋糕。样式好看又带着香气。其中有一盒还做成了小熊的图案，看上去小巧可爱。
女生顺着曲砚的视线看过去，红了脸害羞地说：“这个是我做的，阿砚你要尝尝吗？”
曲砚摇摇头，她身子往下移，窝在座上，闭上眼听着摇滚乐补觉。
这一觉睡到最后，到了飞机上反而睡不着了，曲砚索性点了部电影，可没看清楚，点成了另一部，出来的丧尸脸吓得她连忙打了一拳在座位上。
砰的一声，引得后面的曲毅和李秋红也醒了。
她脸上尴尬的泛红，正要厚着头皮眯着眼把电影关掉，旁边就伸出一只手关了电影。曲砚轻咳一声，“谢谢。”
一旁的女生没回话，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原来阿砚害怕的是恐怖片。”
被准确无误猜到的曲砚没吱声，因为被吓到，之后的一个小时她也没再开一部电影。
飞机降落在日本东京，曲砚第一个从飞机里出来，头戴式耳机压得她的头发有些疼，她站在标识栏旁把耳机挂在脖子上，重新扎了遍头发，才抬头看了圈机场内，标识上的日文她看的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国玩，之前因为曲墨的伤，就算是全家出游也只是在国内找地方。
她正看着标识栏新奇，就有一声日语在她旁边响起，起初她以为是和别人说话。后来有人含蓄的点了点她的手臂，她才转身低头看过去。
是个眼睛大大的女生，留着齐刘海，看着她好似不好意思的又重复一遍。
以往是王菲儿爱追番剧，她也跟着看过点，虽然耳熟但确实不知道意思。
看她皱眉，那女生意识到可能这个人听不懂，于是她又用英语重复一遍，“MAyIhaveyou
contactinformation”说完还摇了摇手机。
曲砚听懂了，“No，sorry。”她冲女生摆摆手。
女生丧气的低下头，两个手可爱的交叉到一起摩擦，穿着一身水蓝色的JK制服，看模样像是个高中生。
“Reallynot”
曲砚客气笑了笑，“sorry。”
女生泄了气，又拿着手机蠢蠢欲动：“groupphoto!!Please!!”
她有些伤脑筋，正要再次拒绝，女生又可怜兮兮的双手合掌说了句日语，这次她听懂了，反正是
外国认识的人不多，也无所谓，曲砚点点头。
女生一下子高兴的原地蹦了两下，又准备好手机，举起来，曲砚瞧着她举得难受，就压低了身子，两腿叉开，才正好进了镜头，留下自己因为尴尬而僵硬的脸。
“阿砚！”
曲砚刚听到声音，就有人带风的跑过来，挎着她的肩膀，挎的有些紧，她一时间挣脱不开，面前的女生望着她和曲墨，脸上露出猜不透的表情：“彼女がいましたか？すみません。”
曲砚只听懂了后面一句，她照葫芦画瓢也回了一句“难带莫奈。”
这句日语逗笑了女生，她也摆摆手，边走边说道：“ご多幸を祈ります”
等女生走开之后，曲砚终于扒拉下曲墨的手臂，却瞧见曲墨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曲砚皱眉：“怎么了？”
曲墨笑开了花，盯着她许久却说道：“没什么事。”
这莫名其妙的事，曲砚摸不到头脑就抛之脑后，等到李秋红和曲毅拿完行李后，就出发去了酒店。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女生一去复返的站在一旁，拍下了她和曲墨两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曲砚刚摆下曲墨的手，以这个角度正好错着视角显出来的是两个人手握着手，曲砚低着头看着曲墨，曲墨笑的暖洋洋的，两个人在人来人往急切赶机的人群中显得独立而又美好。
女生编辑了照片和曲砚的合照一起发在了软件上，没过多久，就有很多人点赞评论转发。
曲砚现在没心情拿上手机刷上一刷，否则她会发现某个软件上她和曲墨的照片正在随着流量信息蔓延在许多人眼前。
她盯着店员问道：“没有别的空房了吗？”
店员是个中国女生，她依着话查了遍酒店单：“对不起，真的没有了，预订的都满了。我们酒店比较难订，从房间里能看到富士山和东京最豪华的一条街，您要不忍一下，双人豪华间还是挺大的。”
“之后一个星期全满了？”
“是的，全满了。”
“麻烦了。”
“您客气了。”
曲砚转身上了楼，她到了楼层没急着进房间，去了楼道的沙发上坐着。
她出来的时候，曲墨正好去洗澡，现在这个时候进去过于尴尬，她来了酒店才知道李秋红只订了两个房间。
曲砚掏出手机在周围找着其他的酒店，最后看了眼价钱又放弃了。她现在的想法是，无比的想念王菲儿，至少和王菲儿在一起，有多少空房她就能住多少。
正巧手机震动一声，她瞧了眼悬浮窗，苦中作乐，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把能赢：[图片]
这把能赢：[谢了，老砚。]
照片上是王菲儿的手，手心上托得一颗棒棒糖。
Free：[没事。]
Free:[决定的怎么样了？]
对面没回话了，曲砚盯着左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界面还是没动。曲砚知道是她逼得太紧，正想换个话题。
这把能赢：[成绩出来之后，报完名就会说的。]
这把能赢：[我说的对吧，我们两个很像。]
这把能赢：[到时候欢迎你来找我。说不定我还需要你呢。]
这把能赢：[苦笑]
曲砚盯着最后的那个表情包，也不由得笑出声。
Free：[好]
她把手机关掉，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她站直了身体，走到落地窗旁边。那个员工没有骗她，从这里望去能看到远处伫立的富士山，以及眼前这一条繁华的街市。
现在下午一时，李秋红和曲毅在房间里睡午觉，她想了想，准备回房间拿下单反包，先行一步下去逛一逛街。
回房间时，浴池里还有哗啦啦的声，她背过身，全程没有望向浴池，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
六月下旬，樱花季节已经过去，曲砚背着包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漫无目的走着。
周围的人说的话她都听不懂，索性这样正好，她坐在路边的座椅上彻底的放空自己，拿着单反对准美景和路边的野猫。又循着人群进了饭店，点了寿司吃，服务员还好心的给她多上了一份前菜。
她点了杯清酒一口口啄着，没有她想象的烈，反而清醇香甜。她的酒量不多，喝了半杯便停下来，酒的后劲有些大，她摸了把滚烫的脸颊，知道不行了。连忙付了钱，往酒店走。
曲砚是属于喝完酒即使上头也让人看不出来的人，她稳着步子和往常一样走着，只有落脚的时候有些迟钝，空气中带着湿润的粘腻感，她刚抬脚转了个弯，那酒店就在眼前，便瞧见地上猛地滴出圆点点啪啦啦的落了满地，几秒后，曲砚锈掉的脑袋才迟疑的推论出下雨这一结论，她用手盖过单反冒着雨进了酒店。
等她迟钝的坐着电梯上了楼，走到房间前敲开门，秀逗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丝清醒。
“吱”的一声，门开了，她低头看见女生换了一身粉色上衣和短裙，是一身JK制服，和机场遇见的女生穿的几乎一样。
她听见面前的女生带着一丝笑意说道：“阿砚，你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