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爱是恨

临淄王李隆基的马车不算精致,却异常的有品位。

车厢内没用那些金银俗物装饰,而是简单地涂上了一层丹漆,嫩鹅黄缂金丝提花纹锦坐垫搭配天水碧文锦靠枕,既不失奢华,又多了几分雅致。

自上车,李隆基就闭目假寐,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蓁蓁则乖乖地跪坐在他的身边,虽然她腹痛的厉害,如刀绞一般,但依然大气也不敢喘。好在车厢里有一股很舒适的檀香味儿,这味道若有若无、深沉幽香,大大地缓解了疼痛。

这个临淄王,自己是知道的!

虽然是相王府的庶出郡王,可自幼就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一面。

在姑祖母武则天当皇帝的时代,整个李氏宗亲都面临灭顶之灾,现在的圣人李显被丢在房州,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相王李旦不仅被逼改姓武,还与自己的几个儿子一同被软禁在大内。

自己虽然没有亲历那段岁月,可阿娘每每提起,话里话外都能听出武氏一族在那段光辉岁月里是如何的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比如那个大自己几十岁的堂兄武懿宗,就是个靠家族上位的大草包,战场上见到突厥人吓得屁滚尿流,却在朝堂上耍威风,呼喝的对象还是年仅八岁的楚王李隆基。

这个冷面王爷可没给自己的草包堂兄一点面子,当场就用马鞭教训了他,并厉声呵斥。

‘这是我家的朝堂,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训斥我的护卫!’

武懿宗气急败坏地找武则天告状,这可把相王李旦吓得够呛,怕因此激怒武则天,让整个相王府都连带获罪,哪里想得到,武则天知道后不仅没生气,反而十分开心地跟李旦说。

‘这才是太宗的子孙!想想你和你三哥,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我年少的孙儿有胆色!’

这番话说的李旦羞愧万分,至此之后,武则天就更宠爱这个孙儿了。

想到这,蓁蓁抬起头。

熹微的晨光透进马车,他俊美无俦的脸一半显示在明亮的光影里,另一半则藏在幽深的阴影中,双唇微抿,透露出淡淡的、摄人的威压。

蓁蓁不安地动了动。

他对自己如此冷漠,想来是因为武家吧。

马车缓缓行驶在朱雀大道上,此时夜禁未除,宽阔、干净的主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武侯来往巡逻,其中一人趁大家不注意,看似随意地将怀中写满字迹的信纸抛洒在路旁......

李隆基虽然一直在闭目养神,可周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注意,这个小丫头,开始紧张地呼吸都不均匀,现在居然坐着睡着了。

蓁蓁蜷缩着手脚,垂着小脑袋,露出白皙修长如同天鹅的脖颈,这样的睡姿极其不舒服,可饶是这样,睡梦中的她还是用双手牢牢抱住膝盖,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恐碰触到这个冷面王爷。

李隆基暗暗好笑,看来自己的那句恐吓很有效果,这小丫头生怕自己把她扔下车,嗯....这样很好,自己可不想和武家的女人有什么牵扯。

过桥时马车轻微颠簸了一下,破坏了蓁蓁的睡姿,睡梦中的她不自觉地将头靠在了李隆基的胳膊上。

......

李隆基不动声色地将她轻轻推开。

蓁蓁的小脑袋一偏,磕在马车的围壁,睡梦中有些吃痛的她,蹙了蹙秀气的眉毛。

春寒料峭,清晨的空气透着微微冷意。

蓁蓁皱着眉,苏梅色的罗衫略显单薄,整个人缩成娇小的一团,小奶猫一样往暖和的地方拱去。

李隆基脸一黑,看着慵懒地趴在自己膝盖上,还试图往怀里蹭的小奶猫,他非常想拎着它的后颈,将它丢出车外,然而当他捏住她细嫩的手腕时,看着她长长的颤动的睫毛,又有几分不忍。

恒安王武攸止死得那样早,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明宫,她过得应该也很辛苦吧。

想到这,李隆基自嘲地笑了。

武家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去关心一个孤女的死活?

“别过来....别碰我....走开....你这个讨厌的和尚!”

蓁蓁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如同一叶小舟,置身于万顷碧海,不住地颤抖着,一双粉嫩的小手,死死地抱住了李隆基的双膝,像是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

该死的慧樊,迟早有一天本王亲手剁了你!

李隆基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讶了。

他警觉起来,狠下心要将她推开,可手触碰到她单薄的背时,鬼使神差地轻轻拍了几下。

蓁蓁似乎被这样的温暖安抚住了,竟止住了颤抖,娇美的脸上,眉头舒展,柔软的发丝在他的膝头轻轻蹭了蹭,两靥生晕。

“宿昔不梳头,丝发垂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李隆基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四肢百骸中涌动的火苗不受控制地向他身体四处蔓延,一时间,车厢内暖意融融,春光无限。

料峭寒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忆起少年时最刻骨铭心的一幕。

长寿二年,那个该死的户婢团儿诬告自己的母亲,用巫蛊之术诅咒则天皇帝。

正月初二,洛阳城的千家万户都沉浸在新年的愉悦中,而自己的母亲却被两个恶狠狠的内侍拖走,发钿簪环散了一地。

她不敢大声求救,唯恐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父亲和自己,冲上去救她,这会让整个相王府陷入灭顶之灾,则天皇帝既然能亲手诛杀一个儿子,自然不差一个相王,屠灭整个王府,也不过是她老人家的一句话。

心如死灰的母亲只能涕泗横流地望着自己的亲人,然后行尸走肉般地,接受这残酷的命运。

就这样,年仅八岁的自己变成了没娘的孩子!

自己的母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多人都说,她被则天皇帝挫骨扬灰了!

武家!你欠我一条人命!

车厢内的温暖迅速冷却下去,李隆基冷漠地打量着怀里的蓁蓁,他轻摇手臂,想要弄醒她,可突然发现,她盈盈粉嫩的罗裙上殷红一片,连自己衣衫的下摆都蹭上了斑斑血迹.....怎么回事?

她难道有什么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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