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坐在甲板上。
溪江的水流平缓，虽然慢，但胜在安稳。
往日觉得溪江城城墙高大，可也依然从视线里面消失了。
从记事起，赵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会去做，这也是赵新和赵复觉得赵商性躁而沉稳的原因。
沉稳，是遇事不慌，能够有所决断。
可现在赵商的脑袋完全放空了，什么都不去想，就这么看着江水流动。
“爷爷，我们为什么要坐这船，又小又难受，”一个和赵商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满的抱怨着。
赵商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露出惊讶之色。
张老汉走到少年身边：“贤儿，你就忍一忍，很快我们就到古江城了，要不了多久的。”
古江城？
赵商收拾了表情，心中却警惕起来，因为刘迹给自己的选的目标也是古江城。
那里曾经是溪江必经之道，不过日月更替，河道变了，古江城已经不复昔日盛景了，不过还是有支流能到那里。
少年抱怨个不停：“这衣服也是，粗布麻衣的，一点儿都没有我在柴家穿的好，爷爷，我们回柴家好不好？”
柴家？
赵商忍不住再看了过去。
张老汉只是对着赵商歉意一笑，然后含着一丝怒气低声道：“贤儿，你可知道是谁害了你父你母？！”
少年漫不经心道：“知道，柴家。”
“知道你还！”张老汉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了看四周，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少年。
张老汉此刻对柴家的恨意更深一层了，自己的孙儿，不过勉强能记事，就被柴家接了过去，很少能够和家人说话，以至于后面为了威胁张老汉而对张老汉的儿子儿媳下了死手之后，张老汉的孙儿只是诧异而已。
柴家已经把自己的这个孙儿思想都扭曲了！
张老汉已然察觉到了自己和孙儿貌合神离，几乎是针锋相对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孙儿，毕竟这是张家唯一的血脉了。
张老汉把少年张贤拉倒了一个角落里面小声的教训着，不过只看张贤的表情，就知道并没有听见去。
赵商慢慢收回目光，只是在心里面吩咐了刘迹注意在灵界监视好张老汉，自己则是继续看江。
被张老汉这么一打岔，赵商的心也收了回来。
“好浓郁的灵气，只是可惜水灵气为主导，我想要捕捉正常的灵气非常困难。”赵商感慨。
刘迹回应道：“山川江河，无一不是灵气浓郁之处，不过这种浓郁，都是有偏向的，想要一个让所有修士都赞不绝口的灵地还是太难得了，不过我听说，溪江号称万溪汇江，在那溪江的源头，就有一个上宗，不过我并没有探查过，原本是等着探访了梅家秘藏之后再去的，可惜啊。”
赵商心头一动。
有时候这种传闻并非虚闻，在梅家的玉简里面就有记载，梅家紫府修士曾经就探查过一些地方。
山川荒野里面，虽然人迹罕至，但钟灵汇聚，更容易形成灵地，修士门派多坐落在这种地方，一般倚靠天险而建，这天险既能阻拦凡人来拜，又能在面对其他敌人的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但也有类似万溪汇流这种宝地，无天险可守，就会人为的布置一些防守手段。
梅家紫府修士去过万溪汇流的地方，兜兜转转，最后绕路回了原地，始终未能破解，就知道无缘分了。
“这也许也是考验的一种，修士拜入宗门的三种方法，是唯一一种和十步居无关的方法，就是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山门所在，有险地据守的门派，难以通过，即便对紫府修士也难，偶尔过去一个，都是有大气运的，收下也无伤大雅，而没有险地的，估计就会布置阵法等其他考验，能够通过的，自然是有真本事的，那么收下也无妨，所以，溪江源头万溪汇流之处，说不定真的有一个修士门派。”
赵商胡乱的猜想着，虽然有刘迹相助，可是修仙界对赵商来说依然神秘，有时候随便一想都能想好几个时辰。
直到肚中有些饥饿，赵商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船舱可并不大，虽然赵商多花了些钱单独住了一个房间，但也要佝偻着才能进去，勉强能睡下三四人的样子，但阴暗潮湿，还不通风，只有一盏油灯，只让人觉得苦闷难受，也难怪张老汉身边的那个少年如此抱怨了。
商船毕竟不是画舫，画舫又不用真的开，可大可舒适，商船可是要远行百里的，实用更重要，自然难以兼顾了。
不过船舱内确实难受，赵商也无心修行，干脆和刘迹闲聊了起来。
“刘迹，这赵国四条大江大河，你可都见过？”
“只有万里江河未能见过，不过在我看来，都各有各的特色，溪江平缓，青曲江蜿蜒，黄龙河滚荡，溪江和青曲江在和黄龙河还是不能相比，在益江城，那里青曲江和黄龙河汇流，青曲江和黄龙河相比，就像是一个婴儿的手臂，和一个成年男子的大腿相比。”刘迹感慨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黄龙河了。”赵商来了兴趣。
刘迹一笑：“黄龙河不看那可太可惜了，那景象，仿佛真的有一条龙在翻滚一般，见过一次，叫人终身难忘啊，黄龙河，也是唯一一条难以驾驶船只的地方，益江城就有一首儿歌，唱的大概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渔夫，宁愿雷雨天出海，也不愿去渡那黄龙河。”
赵商正准备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
在灵界的监视里面，原本只有赵商和张老汉爷孙三个光点，可是突然，在船只的下方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蓝色光点，这些光点的数量，只是让赵商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刘迹也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灵界里面，溪江里有着好几条船只，只不过其他船只蒙在一片阴影当中，只有赵商所在的这条船只部分是清晰的，赵商没有到过的地方依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可在灵界的边缘，出现了数量庞大的蓝色光点，目测已经有上百个了，它们紧密相连，而且数量还在增多。
赵商屏息：“刘迹，这是不是妖兽你说？”
刘迹也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道：“对对对，这样的数量，也只可能是妖兽了，我还在奇怪，为什么溪江灵气充沛，却是妖兽都见不到一只，原本只是我看不到。”
但刘迹也更加担心了。
他已经是器灵了，安全与否全看赵商，而赵商只不过是蕴气期，遇到任何的意外，几乎都无法抵抗，这怎么能叫刘迹不担心？
这可是上百的妖兽啊！
赵商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你看这些蓝点中间，有很大一片空白区域，恐怕不是真的空白，而是这些练气境的妖兽，拱卫着更强大的妖兽，说不定，还是什么大人物呢？”
刘迹心里面发苦：“公子，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你就不怕这些妖兽攻打过来吗？”
赵商呵呵一笑：“怕？我到现在为止，可是一只妖兽都没有见过，我又能怕到哪里？别说妖兽了，就算是修士之间的斗法，我也未曾见过。”
赵商摇头。
刘迹一愣，他一直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赵商，所以情不自禁的就把自己带入了进去。
刘迹自己是见过妖兽的，所以知道妖兽的特别和强大之处，可是他忘了赵商没有见过，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法术都没有见过。
孤身一人，蕴气境界，对所有修真的事情都只能靠想象。
刘迹又觉得不对，以赵商的性格，就算单靠想象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之处，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慌呢？
赵商好像察觉到了刘迹的心思，自顾自道：“百妖横行，但井然有序，说明即便是妖怪也是有智慧的，有智慧，就有秩序，有秩序，就能够沟通，也许妖怪们和人类修士早就达成了什么约定，我们刚进入溪江就遇到百妖横行，这是偶然吗？”
赵商直接躺了下去：“这是必然！只是凡尘的修士，大多不知道罢了，每条船，到不能下水的时候，已经在水路上跑了好几年，但每年，他们都遇到了水中妖怪，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否则水路岂会畅通？只是普通人不知道罢了，再说了，这么多的练气境界的妖兽，还有灵界也监视不到的妖怪，真要是心怀歹意，那也只好引颈受戮了。”
刘迹被赵商这么一说，才冷静了一些。
但看着妖兽们距离船只越来越近，刘迹还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灵界里面的他根本安定不下来。
妖兽们逆流而上，在它们头顶不知道多少仞，多少丈的地方，船只微微摇晃，顺流而下。
两者在同一条江河中，但却像是两个世界。
看着两者在灵界的光点重叠在了一起，又很快分离，那数量庞大的蓝色光点朝着上游而去，刘迹才真正放松下来，而且心有余悸。
刘迹有些佩服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赵商，尽管赵商也有一些紧张，但比起他，镇定太多了。
而外面，就像是赵商说的那样，普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下方有着多么恐怖的存在经过。
船头的灯笼下两个船工打着哈欠，冷风一股接一股的吹来。
只有在溪江上，船家们还敢继续开船，这条著名的江河，平静得如同一支小溪，阴沟里会翻船，但在溪江上，想要翻船还真没那么容易。
潮闷的屋子不只是赵商待不住，到了白天其他人也纷纷离开了船舱到了甲板上。
“爷爷，我们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古江城啊！”一上甲板赵商就听见了张老汉的孙子质问张老汉。
张老汉老实道：“溪江平缓，所以速度也慢些，估摸着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张老汉孙子哼了几声，显然对这个结果还是很不满意。
“老人家，我们这船可不慢了，你仔细看看两边，我们的船在溪江上那是日夜兼程，已经跑出了快三百里地了，昨夜卯时差不多我们就进了雨花河了，你可别说慢啊，慢也是雨花河慢，到这里，河水本来就不急，没有风的时候自然就慢了。”船工不服气的辩解道。
赵商也看向四周，果然河岸离船并不远了。
刘迹只要赵商允许，也能将赵商看到的景象在灵界中同步看到，否则赵商身体周围数米的范围一片空虚，什么也看不见。
刘迹打量两眼：“我看这里山少而陡峭，应该是才进入雨花河不久，这船工撒谎，绝对没有三百里，不然就能看到雨花河的百花山脉了，只要能看到百花山脉，就说明距离古江城不到五十里了。”
百花山脉，号称藏尽天下花，花开的时候，只要大风一吹，花瓣就像是下雨一样在河上撒下，故此得名雨花河，这是在溪江改道后形成的奇特景象，因此古江城的地位依然特殊，只凭这番景象，古江城就不至于成为无人问津之地。
赵商不语，只是关于古江城的情报从心中流过。
此地的虽美，但也是著名的烟柳地，但有时候，各种首饰打扮也影响着整个赵国，不只有风花雪夜，更有才子富贾，名士风流，也留下华丽文章，所以这也是一座书卷气重的城市。
不过这不是赵商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千年前，溪江改道，古江城的地位在修士们中间就急剧下降，在溪江边，虽然水灵气会过分浓郁，但大江大河毕竟是天地灵秀之地，离开了溪江，灵气五行逐渐趋于平衡，但也变得普通了。
整个赵国，真正的钟灵毓秀之地只有京城和极少数省城，即便是溪江城在修士们心目中足以位列前十，但也是蹭了溪江的缘故，且只有水魁灵根的修士才会对溪江城亲睐有加。
而省城和京城这些地方，无需分属性，任何一个修士在这些地方不必在溪江城的环境差。
所以古江城的修士数量很少，甚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修真家族，而且在溪江改道后，成型的百花山脉又让古江城的灵气变成了木灵气占据上风的环境。
木灵气浓郁，修士少，这都是吸引赵商的地方。
“古江城，今后我将在这里修行很长时间。”赵商看向两岸，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