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余韵

李无眠走了。

他毅然决然的步入无边黑夜,前路却并不黑暗,天上的月亮如玉盘高挂,月华似水银泻地,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人虽远去,留在院中的余韵不曾消亡,在场的人都相信,即便是暗夜无华,他也不会迷失方向。

因为心中有光,走到哪里都是光明,不必去等候日月照耀,此身即是煌芒。

夜色深了,热烈泯然,男儿也去,寒风再度占据主导。

陆公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当即有陆家家人送来大氅,披在身上,镀上银辉。

“我若有个玄孙女,嫁给他倒也未尝不可,可惜啊,不争气,生下来的都是带把的。”

小辈们无言以对,作为亲自下过场的人,深深明白那不单单是万夫不当之勇。

谈笑自若的气度,豪情万丈的气魄,有小辈甚至生出些梦幻之感,这人世间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

难用三言两语形容透彻,不论如何,此生再也不能忘却,若是有人问他们什么是男儿,一张脸会自然而然浮现。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院中竟没有一个人离开,若仅仅是勇武气度,尽可以折服小辈,为何长辈却滞留呢?

机云社廖天林望向旁边的师兄廖天志,两人目中俱是疑惑,异口同声的轻唤:“师父?”

机云社长辈回过神来,面色微红,摇头道:“张真人这个弟子……”

这句话,无形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小辈大都有些疑惑,不解长辈为何不离。

李无眠纵然勇武过人,气度不凡,仍是个小辈,值得长辈赞许看重,且不值得长辈们这般失态。

左若童起身,朝张静清一拱手:“了不起啊。”

在场长辈下意识点头,想来想去,也唯有一句了不起能够形容一二。

方才离去之前,唇齿无声的话语,小辈们鲜有人注意,但在场的长辈,基本都听到了。

吕家主羞道:“我等惭愧。”

张之维凝眉,为之提心吊胆。

张静清苦笑一声,是以他才会说,若是李无眠出了事,半个全性为之陪葬的言语。

吕慈一惊一乍,发觉在场长辈,无不露出羞愧之容,纳闷道:“哥,这些个糟老头子干啥呢,跟我打哑谜呢?”

……

时间来到后半夜,天边飘来一片浓重的云彩,似一团蠕动的淤泥,将皎洁明月吞没。

浓云中的玉蟾,却未彻底消失,纵然布满黑色的斑块,仍是放出光辉。

月华忽明忽暗,抗争在沉默中进行,凛风添为见证。

吕家两兄弟,走上一条近路,举目四顾,万物凋零,光秃秃的树木连成一片,枯黄的野草覆盖着白雪,偶然见得一抹青绿,原是湿滑冰冷的苔藓。

夜深且寒。

时有冬风刮过,响虚茫之声;明暗月华变换,增死寂之景。

吕慈步履颇快,面浴暗淡冷光,耳听空洞呼啸,体表寒凉而心中高昂。

“哥,爹居然同意我们两出去闯荡,可得走快点,别反悔追上来。”

吕仁微微一笑,诸人在陆家留宿,吕家主叫来两兄弟。

“你们也这么大了,算是半个男儿,慈儿提了不止一次,我都没有答应……”

吕慈自然颇为欢喜,想着此番离家,当大展神威,扬吕家之名。

两人少年成名,吕氏双璧四字,多是和同辈切磋而来的美名,却未离家历练过。

盖因这乱世之中,便是龙凤也有夭折之危,两人作为吕家的未来,又是吕家主心头肉,怕是自己出事都不愿看着两个儿子出事,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岂能安心?

吕慈自然也明白这点:“哥你说,爹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更不等回家,直接轰走我两。”

吕仁笑道:“许是不想让堂堂吕氏双壁,落后别人太多吧?”

兄长的话并未提及是谁,但吕慈下意识想起一张脸,离开不过几个时辰,一思如在眼前。

不敢想忘,男儿指着天穹,说出那一番让人惊世骇俗的话语。

但当时没有一人发笑,甚至有些魔鬼般的想法,真的有可能?

吕慈不由笑了,大话当然是要说得越大越好,贾家村的某位剑仙还要落日月哩!

但真的朝着这个大话去做,迟早知道自身渺小,不得不进行一番微调,乃是人之常情也。

晃晃脑袋,竭力不去想,可越是晃,越是清醒,吕慈翻了个白眼。

不论心里是否承认,对于李无眠,虽然不至于纳头便拜当小弟,总是服气的。

吕慈喃喃自语:“这般人物,要是姓吕该多好。”

吕仁莞尔,吕慈回过神来:“对了,哥,你还没告诉我,他走之前说了什么话?”

方才小辈们都在场中落座,鲜有人注意到,李无眠那一句唇语。

吕仁轻笑,他可能是小辈中极少几个注意到的人,直到此刻,仍是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那究竟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如果是认真的,他凭什么?终究是个后辈而已。

又失笑摇头,与那句震动冬月的豪言相比,无声的唇语貌似也不值得太惊讶。

“若非是他,父亲也不会下决心让我们离家吧。”

吕慈抓耳挠腮:“到底是什么?”

吕仁嘴角微勾,顾左右而言他:“瞧,地上有脚印,还新鲜。”

吕慈自是明悟,离开的路径不少,他们这条最近,而新鲜脚印是谁的,并不用多猜。

“行,那追上去,我自己问他,当然历练不能和他一起,免得风头被人抢走。”

……

沉月华散,山空风寒。

竭力摆脱阴云的冰轮,在贾家父子眼中,好似受贼人玷污反倒与其痴缠交媾的良家。

卷过光秃群山的寒风,于贾家父子耳内,犹如看着妻子沉沦欲海却无能狂怒的丈夫。

哀莫大于心死,贾豹头上缠了一圈白布,皮膜时有痛楚袭来,叫他恨不得捶胸顿足。

其实他那一颅脑浆子尚且完好,只是头皮受人捏出指印,纵然近水楼台,远比手足肢体受伤来的痛苦,却也并非无法忍受,怎奈此心千疮百孔,痛苦增长何止十倍!

“爹,是我没用,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天师府,整个龙虎山都一起撞了过来,咱们贾家村若是接触,一碰就碎,孩儿心里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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