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往事

薄暮冥冥,雪停了,卧在房顶上,白茫茫的,看不见其他色。

叶韫潇在厨房里帮二姨刘木荣打下手,挑拣着菜中的废叶。

刘木荣体态丰满,个子却不高。嘴唇有那么一点点厚,脸上布满雀斑,还有几颗小黑痣。

“你还是不肯原谅你小姨?”刘木荣切着白菜,回头看了眼在后面拣菜的叶韫潇。

叶韫潇面色沉静,眼神在手里的菜上。“我说过,我没有小姨。”

“都是一家人。”刘木荣叹气道。

叶韫潇轻笑,却令人寒噤。

“一家人?她说她不姓刘,姓孙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她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差点让这个家支离破碎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她胡作非为,把外公气个半死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现在孙侯郭死了,她想起她是这个家的人了?想起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外公年纪大了,心软,我可不。”

这些年来,叶韫潇已经很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至少没有跟刘木欣发生过正面冲突。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刚才你不该让她难堪的。我知道她以前伤了你的心,但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也没有孙侯郭从中作祟了。”

刘木荣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狗改不了吃屎!”叶韫潇有些暴躁,稍有过激。

“她错了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她哪次真心改过?没有了孙侯郭,还有孙宽,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这里,叶韫潇想到了读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冬天,也是新年前夕。

刘木凝因为辞职一事和外婆争吵,而刘木欣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原本以为她是来劝架的,恰好相反。

“大姐,是不是你和那个公司老板的丑事暴露了,不要你了,把你赶走?”

“说什么呢你!”

当时坐在一旁的叶安成早已是黑了脸,尽管他知道刘木欣是胡说八道,但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这个孽障,怕不是你和姐夫的种吧?难怪遭报应了,是个残废。”她愈发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的叶韫潇仅仅只有10岁,从小自尊心很强,知道自己行动不方便,但尽可能地不去自卑,但听到刘木欣如此讽刺,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

那次吵架很激烈,刘木欣颠倒黑白,叶安成与刘木凝也差点走上离婚那条路。

过后,叶韫潇夜夜做噩梦,差不多持续了三个多月。

自此,叶韫潇再也没有喊过刘木欣小姨。

刘木荣知道叶韫潇真的是被刺激过头了,那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缓和,不然作为有修养的她,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已然如此,刘木荣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一会儿,丰盛的晚餐已经做好,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一起。

“潇潇,最近工作挺顺利的吧?”问话的是叶韫潇的大伯,年近六旬,随了叶民震一头黑发,精神饱满。

叶韫潇微微愣了一下,她生怕露馅。“好!很好!我已经升任艺术总监了。”

叶安成和刘木凝就埋着头慢慢吃,心里也是极其担心叶韫潇的。

而邹旭卓却暗地里给叶韫潇使眼色。

挨着刘木欣所坐的孙宽却笑道:“你不是被开除了吗?艺术总监怕不是你自己空想的?”

这位出言不逊的便是刘木欣与孙侯郭的儿子孙宽。

长得倒是面目清秀,可惜随了他母亲,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以至于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四十来岁的。

也是个目中无人的,从前直言顶撞自己的外公外婆,对叶韫潇这个妹妹充满鄙视。

众人愕然。

邹旭卓冲动地想站起来把这个男人拎出来打一顿,却被叶韫潇紧紧拉住他的手。

二人对视,叶韫潇向他微微摇头。

他们此刻并不是怕丢脸,是怕叶韫潇的身体状况被几位老人知道,徒然担忧。

突然安静下来,刘木凝和叶安成自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而其他人全部望着叶韫潇。

孙宽和刘木欣更是一副坐等看戏的嘴脸。

“宽哥是吧?敢问宽哥,你说潇潇被开除,是被哪个公司开除的呢?”邹旭卓忽然之间有了底气。

孙宽嘴角微微上扬,蛮有自信地笑道:“当然是斐悦杂志社。不然还有哪?”

邹旭卓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潇潇有说她是斐悦杂志社的艺术总监吗?”

孙宽顿时哑口无言。

“文学行业、美术行业无人不知潇潇的名号,人人相争,我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高薪聘请她做我公司的艺术总监,有何不妥?”

邹旭卓已然占了上乘之风,看着孙宽战败的模样,真是好笑。

叶韫潇对于邹旭卓这番话差点笑出声,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

而那两母子愤然留下碗筷而去。

一家人又继续和和乐乐地吃饭,邹旭卓自然又被家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各种查户口,叶韫潇从中解围,将邹旭卓带出。

雪后的夜景很明亮,远远望去天地之间浑然一体。

只听到村间狗吠之音,连以前后山那条小溪也听不到水声,该是冰封了。

“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叶韫潇盯着脚下的雪,有了脚印,也没那么纯洁了。

“应该的。你和小姨还有孙宽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我看你们彼此都不友好。”

邹旭卓憋了一天的疑问,在家里他也不好发问,正好出来一解困惑。

叶韫潇有点不愿意再提此事,可她总该让邹旭卓知道的,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娓娓道来。

“刘木欣的老公孙侯郭,以前是这个村里最穷的一个,离过婚,年龄比刘木欣大了整整十八岁。

外公当年条件很好,刘木欣完全可以找一个有工作的正经人,在城里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二人死皮赖脸的要在一起,拦也拦不住。

外公疼这个小女儿,怕她嫁过去受委屈,备了一大笔嫁妆,到了那边自然成了孙侯郭名下财产。”

“有了钱,骨头就硬了,天天去赌,赌输了就在背后唆使刘木欣来家里要钱,还几次三番挑拨离间家人之间的关系。

我从小就听他们吵到大,有一次外公被刘木欣气到晕倒,险些没能醒来。

他们一家人把这个家弄得乌烟瘴气的,我讨厌他们,而且那刘木欣一次又一次认错,一次又一次再犯,恶心!”

从头到尾,叶韫潇都没有对他们有过尊敬的语气,甚至直呼其名,邹旭卓完全明白了如此一个淑女,遭遇什么才会被逼得像个没有教养的女子,刘木欣一家人是罪魁祸首。

“那小姨父呢?……我是说孙侯郭。”

“死了,癌症。”

四个字总结她口中十恶不赦之人,多一个字都会让她想起那种人。

看家中老人八九十岁已经算是长寿,那孙侯郭年纪再大去世的时候也应该才六十多岁,七十不到,相信科学的邹旭卓不禁想到那句话。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背后凉嗖嗖的。

今天这条饭后散步的乡村小路感觉很短,顷刻之间便已走完,要调头回家。

她记得小时候,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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