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辞退

叶韫潇醒来后第二天便离开医院,因为这次晕倒而有的“后遗症”,是医生束手无策的。

她原本离登上山顶之有一步之遥,突然雪崩,她摔倒山脚,摔得很重,难以重新攀登。

她强颜欢笑自欺欺人去掩盖忧伤,却逃避不了现实。

她将房间门锁上,告诉刘木凝她想好好睡一觉。

实则独自坐在阳台上,倚着窗户,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

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以画画作为职业,如今前功尽弃,她也无法画画。

她记得,初一那年,刘木凝给她介绍了孟雪文这位老师,她很喜欢孟老师。

她觉得孟老师像妈妈,既严厉又温柔,她跟着孟老师学写作,她每天都很开心。

也是这样认识了白宁硕,白老师满身正能量,把叶韫潇的努力尽收眼里,他欣赏这个女孩,也是处处给予帮助。

叶韫潇便同时拜二人为师。

白宁硕三天两头就替叶韫潇出主意,让她写字更快,行动更方便,但是结果不尽人意。

初二那年叶韫潇头痛难忍,白宁硕便带她去找冯大夫。

第一次去冯大夫那里治疗,检查的每一个部位都疼痛无比,可是她忍住了,她没有哭。

进入后期治疗,为了让她的腿部以后更加柔韧,行动方便,顺便压了腿,和那些舞蹈者一样,很痛,好几次她都没忍住,又哭又叫的。

好不容易过了这些磨难,白老师问她想练习跑步吗。

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一开始就是1.5公里,她跑得慢极了,别人也许轻轻松松十多分钟搞定,她却大汗淋漓跑了三四十分钟。

白老师就耐心在后面跟着,她想放弃了,白老师就给她加油鼓劲;她动作不规范,白老师就给她纠正错误。

跑了四五年,她已经不需要白老师这样监督,可是白老师始终陪着她跑。

慢也陪,快也陪,包括后面叶韫潇主动要跑10公里,他也陪着。

孟雪文给叶韫潇讲解写作时,发现叶韫潇根据文章可以想出很好的意境,可以画出来。

只是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内涵很好,外在却不堪入目。

此时叶韫潇已经痊愈,孟雪文便教她画画,手是不会抖动了,但软弱无力。

孟雪文知道绝不能心软,就在叶韫潇手腕上吊了2公斤的铁块。每天守着她站在画板面前,做好画画的姿势,拿着画笔练习画画。

孟雪文也陪着她站,有时候轻言细语宽慰着她,有时候为她高歌一曲,却从来不放弃她。

吃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她成功了。

文章、绘画获得各种大小奖项无数,还打算报名下个月的江虹市马戎闪比赛。

只是天不尽人意。

虽然恢复到从前,可是她走路姿势还是正常的,只是手抖,也许会上下抖动,又或许左右抖动,而且她已经无法奔跑跳跃,就像铁链子拴着她的双脚一样。

她看着那幅自己最后的油画,还没有完工。

她站起来,用她抖动的双手紧紧握住画笔,才下笔就抖动一下,她最后的一副画以一笔乱入而结束。

她颤颤地拿出手机,把月刊封面发给了孟雪文。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副完工的画,也许以后不再有了。

孟雪文收到微信后,不禁落泪,看着屏幕中的键盘,不知道该打什么。

白宁硕最近在查询各种资料,为了让叶韫潇康复,他不惜代价。

发现了旁边的孟雪文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小叶最后一副完工的画。”她把手机递给了白宁硕。

看着手机里的那副画,白宁硕愣住了,他看过叶韫潇无数画作,都没有这一幅的美丽,无与伦比,颜色清淡,情景交融。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吗?

此时叶韫潇的心里无比烦躁,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她怕父母再次为她担忧,她怕两位老师对她失去信心,她怕自己抛弃自己,她怕极了。

原本柔顺的一头亮丽秀发,被她反复乱抓,失去光泽,就像杂草丛生般的乱糟糟。

电话突然响起,是张娴,叶韫潇立刻调整自己的情绪,才接通电话。

而张娴的语气却是无比焦急。“叶姐,主编要辞退你!”

叶韫潇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抓着旁边的窗帘。“为什么!?”

她也没有多问。“我马上来杂志社。”

叶韫潇立刻将头发梳顺,披在肩上,去洗手间清洗面部后,上了一点淡妆。

穿着黑色的上衣外套,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拿上包,就要出门了。

刘木凝看叶韫潇要出门,立刻喊住:“你去哪啊?”

叶韫潇低头系鞋带,听到刘木凝的发问,用听不出喜怒哀愁的声音说了句:“杂志社有事。”就匆匆离开。

刘木凝来不及挽留。

江虹市白天的车水马龙,比起晚上,多了几分简单,太简单了,没有五彩斑斓的灯光,只有川流不息的车辆。

叶韫潇的出租车堵在了半路,她在车上面色平静,左手却一直在颤抖,她把手压在大腿下面,强行让它停下,尽管效果并不显著。

大概和蜗牛爬的速度相当,原本20分钟的车程,这一堵车,差不多就过去了一小时。

一下车到公司楼下,叶韫潇就想跑上去,可她才想起来,她现在压根跑不起来。

只好步履珊珊,如弱柳扶风一样,缓缓的走进去到达17层。

同事们看见叶韫潇这般,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他们当然听说了叶韫潇的情况,原本不信,可看见这般,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因为以前的叶韫潇做事情雷厉风行,更不会学淑女般慢吞吞的步伐。

张娴立刻跑过去,拉上叶韫潇,在耳畔悄语:“叶姐,你不要管他们,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你快进去吧,主编在等你。”

叶韫潇点点头,径直往主编办公室走去。

敲了三下门,听到办公室内喊了声“请进”,叶韫潇才打开门进去。

杂志社的主编——艾平才,是个40多岁的男人。

身躯肥硕,他庞大的脸庞上那副小眼镜显得突兀,嘴唇厚厚的,真的像一根香肠,压根不相信这是个从事文学工作的彬彬公子,分明是个油腻大叔。

艾平才看见是叶韫潇来了,连忙招呼她坐下,给她倒水,嘘寒问暖的。

而叶韫潇压根不吃这一套,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地发问:“主编,您为什么要辞退我,我设计的封面不是被采用了吗?”

艾平才看见叶韫潇如此不识趣,躺坐在老板椅上,点燃一根香烟,缓缓开口:

“小叶啊,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体素质,如果不是你的画工惊人,我们当初根本不会录取你。可是如今……”他摊了摊手。

“你不能再画画了,杂志社不养闲人。”

这真是在叶韫潇的伤口上撒盐,她的左手又开始颤抖了,她用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

艾平才看见这一幕,冷冷一笑。

“是,我不能画画了,可是我还可以写。主编,我可以在文案编辑处工作……”

叶韫潇强行为自己辩解,却看见艾平才摇头否定。

他把烟头掐灭,脸上的笑容很冷,冷得让人发抖。

“文案编辑不缺人。本来打算提拔你升任艺术总监,可如今……正好公司新得了个外国美术人才,顶替你的位置。”

张娴在门外听见艾平才那么说,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开门而入。

“主编,叶姐如果不是为了杂志社,她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吗?你这不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吗?”

叶韫潇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她懂得,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懂得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艾平才看张娴样子,淡然一笑道:“叶韫潇,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转过头又对张娴,指着大门说:“你如果不服,就跟她一起滚!”

叶韫潇马上起身,示意张娴不要再说,拉上张娴就走。

其他同事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地方,确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公司楼下,张娴又红润了眼眶,叶韫潇捧着这娇俏的脸蛋。“好了别哭了,最近你为我哭了多少次了。”

张娴抽泣着,看上去可怜巴巴的,1米6几的长腿美女,现在看去就跟孩子一样娇小。“叶姐……”

叶韫潇抱着她,语气温和:“没事,没了这份工作,我又不是活不了。你叶姐那么没出息的吗?”

张娴连连摇头,把眼泪憋回去,尽量给叶韫潇露出笑脸。“没有没有,叶姐是大才女,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叶韫潇爱溺地揉着张娴的头,刮了刮鼻子。“倒是你,你想好辞职了吗?”

张娴回头看了眼公司,似乎下定了决心。“叶姐去哪,我就去哪!”

而此时主编办公室内,艾平才正在跟一个人打电话。“邹总,您放心,我用的是最正常的理由辞退她,绝对没露出马脚。”

艾平才口中的“邹总”似乎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铿锵有力。“做得好,答应你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看艾平才那一脸油腻的模样,肯定贪心不足。“邹总啊,叶韫潇即使不能画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文学人才。没了她,我可是亏大了。您看,这钱可不可以……”他陪笑道。

这位“邹总”却冷哼了一声。“再给你加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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