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真假之辨

沙弥将余杳引到了佛堂,还没进门就闻到清淡安宁的檀木香,余杳闭了气,甫一进门,脚刚踏上佛堂地板,一道金光就迎面而来。

余杳侧身避闪,笑道:“佛前伤人可犯嗔怒。”

哈哈哈。

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位白胡子和尚向余杳施一佛礼:“多有得罪,是空见唐突了,贫僧想看看施主是否是昨晚须弥山上的人,请施主见谅。”

空见大师,无相寺方丈,传闻他早已得道,得加倍小心。

难怪昨晚就露馅,为保安全,余杳垂在袖中的手悄悄点开了之前准备好的留音石准备录音,她不接此茬反而说起了别的话题:“久闻无相寺佛法精深,今日前来,是心有困顿请求方丈指点迷津。”

方丈伸手一请指向案塌:“请。”

余杳前往就坐,直接道出心中怅茫:“晚辈修道有幸摸到过道门得了些道果也行了一些路,见识了些人,本该越来越清明,可眼下我却陷入迷蒙。”

见他在听,她便继续讲下去:“我原以为自己分得清善恶,断得了是非,如今却有点糊涂了。”她顿了一下,“入魔杀生,是恶;入道清修,是善;由道堕魔,是恶;堕魔却不杀生,是恶是善?恐其堕魔便有意疏远打压,是恶是善?”daqu.org 西瓜小说网

“若一人杀人是为救人,救人却也杀了人,是善是恶?所谓善恶是非是否只是个人立场不同所产生的偏见?”

方丈给她倒上一杯清茶,悠悠道:“善恶本有人相我相众生相,我相在己,人相在人,众生相在众人;人相我相即觉即显即障即尘蔽,无障不显即是众生相,无善无恶,是善亦恶。”

余杳不想听他的绕口令,但又还没达到目的,只好装作虚心求教的样子,在她下一个问题问出前,却是方丈先开了口:“施主内心澄明要问的怕不是善恶之分。”

“那大师觉得我要问的是什么?”

“真假之分。”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知道我心中郁结,余杳暗自吃惊但面上不显,她知道佛教一直追求万物皆空寂空涅槃之道,上来怕一通说教落得宁白二人的下场,所以想着自己把握先机。

因此,自己一进门便率先论道却还是被他看穿心中隐忧,先机已失,余杳提起十二分小心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话。

方丈将茶盏往前一推,余杳接过茶盏,恰好看到旁边一只飞虫,伸手一抓,故意抓空,然后哂笑:“这便是真。方才我手要是偏移一毫,飞虫必死无疑,对于它来说,生命终止,真假之分已不重要,与我而言,飞虫是真,杀生亦是真,真假亦无足轻重。”

说了好一会话之后,她突觉口干,捧起茶盏微抿一口,甘冽清甜,余味却是绵长的苦涩,茶水落肚,竟头疼欲裂,她推开茶盏,抬眸惊呼:“这便是无相寺待客之道?”

麻蛋,居然还光明正大的下毒,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不是说好清心寡欲吗?先下手后下毒!这修的是哪门子的佛?

但无论怎样愤怒,她都打不过对方不说眼下还着了对方的道,头更加晕沉,她指尖掐在传音器上,想着要不要捏碎传音器,让他们来帮忙,不行,浮屠搭要紧,自己也不能倒下!

她强自撑着身子与方丈对峙。

“施主郁结囿心,伤患在身,印咒加身,还需静心疏气。”

静你个大头鬼!浮屠塔倒了大家都玩完!

余杳想怼他但实际是没有力气,脑内晕晕沉沉,灵海剧痛,还有一股难以言说难以探查的力量在自己神识内翻滚,她光是强自撑着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力气。

见她还能撑着,方丈暗自赞叹,手上扬出甘露,余杳身上痛觉渐消,但又莫名起了睡意,她猛掐自己,让自己不至于睡死过去,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一丝微光浮在眼前,凝成这一个虚影,娆娆问着:“既然你不愿意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为何不毁了这个虚假的世界?”

烦死了!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讨厌就自己默默讨厌去,关世界什么事?你特么是中二少年还是偏执神经病,自己讨厌就要毁世界!世界招你惹你了,不懂冤有头债有主吗?

虚影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咯咯怪笑着:“你又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念头~他人在你眼里也不是真正的人~”

一语中的,但,这是谁?怎能知道我心中所想?余杳不觉心惊但却不受控制的回溯过往。

是,穿书伊始,她只当别人是纸片人,只要自己避开团灭结局,其他人爱咋咋样,与她无关。

可……

第一天,她上首阳宗镇压魔气的同时还给原主报仇,打架的时候听到别人的哀嚎让她下不去手杀人。在宛平城捉妖的时候,老乡的血吐在她手上,是温热粘稠的,和正常人一样,有体温有热血有哀愁,他们也是人,后来她再怎么避也没避开原著剧情,便确认了自她穿书的那刻起,她也成了纸片人,即使心有不甘不愿不忿,也摆脱不了这书中世界。

但,那又何如?书中自成世界,修身克己,走自己的路,结局如何,自在把握。

虚影笑得得意,幽幽开口:“可这个世界终究会灭亡。”

别脸大了,世界的存亡岂会在你一人口中?就算你是原著作者,这事你也定不了,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定结局,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是天道,都能给你拆了!

被呛了的虚影身形一僵,收了玩笑之意,认真道:“你是知道剧情的人,如今剧情已经走到一半,你改变了哪些你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你确定沈宴黑化背后另有推手,你觉得你能百分百阻止他入魔吗?”

见余杳脸色一白,虚影又呵呵笑了起来,“时间,不多了呀~”

“不如我帮你一把?”

如何帮?

“我借助力量给你,让你成为天下第一,届时管他是谁,只要不合你意,砍了便是。只要你站得高,掌了权,什么公道人心,不还是你说了算?又有谁能撼动你,当你站在至高之位时,天下与人心都将臣服在你桃夭裙下!”

见余杳秀眉紧蹙,知她不喜,虚影又道:“宝座无好坏,全看座上人。方才这些是心思不正之人才会这样做,正直的人断不会这样,肯定会坚守自己职责。可你也知道,在足够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不值一提。”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有点大。只要成为天下第一,那一切尽在掌握,管他什么阴谋直接一掌拍过去,阴谋和人都拍碎。

余杳认真考虑了一会,然后低笑:“你连个实体都没有的影子说什么给我力量?再说,你我非亲非故,你这么帮我,又要我如何回报?”

虚影听她不再用意念对话,而是直接出声应话,知她是花了大力气,忙定神细瞧,又仔细探了探她心神,知她是真的动了心,便笑得温和,连声音都柔软了几分:“你我也并不是没有渊源,我帮你也是等同于在帮自己。”

虚影慢慢凝实了躯体,渐渐显现出身形,袅袅婷婷,流风回雪,余杳突觉心悸,慢慢的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

新月眉,凌波目,琼鼻朱唇,左脸颊上有一道玫瑰花枝般的浅痕。

是我自己?不,那不是我!那是谁?原主吗?

余杳一时惊得无话可说,呆呆的看着眼前虚影,嘴唇微张,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虚影见状,更是开怀,她俯下身靠近余杳,轻抚着她鬓角碎发:“只有这样做你我才能彻底自由。”

耳畔拂过熟稔的声音,激起余杳阵阵疙瘩,她稳了稳,才出声:“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成了天下第一,你得到你想要的,害怕发生的也不会发生,而我便可得到自由。”

得到自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原主没死,需要帮她复活?她偏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艳容颜,那张脸冲她莞尔一笑,轻声道:“正如你所想,需要你的帮助,我才能复活。”

虚影伸出手,手心朝上,等着她将手覆上来。

余杳看着眼前莹莹如玉的手,陷入困惑茫然,一时僵在原地。

方丈见余杳脸色苍白,指尖微颤,伸出手点在她的印堂反被一道蛮横灵光弹开,但方才那一点他探查到她神识混乱正处于迷失之中,怕她永困心魔之境,他将瓶中甘露尽数洒出。

虚影拦下方才那一指探寻后又见天降甘露一挥袖震直接震碎了甘露,但用力过多,她从人形又变回了虚影,怕迟则生变,她盈盈笑着:“我知你一直牵挂感激着我,对我怀有歉意,如今我复活,不正合你意麽?而且,我也不会干涉你,今后,我们各走各路。当然,你要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说着趁她不注意自行拉住她的手,掌心相对之时,脸上笑着手上却下了大力从她手上抢过灵力,在身上灵力流转的刹那,余杳醒了过来,右手扣住虚影,左手拿出符箓往虚影脑门上一贴,虚影消散。

余杳睁开眼睛,见方丈静坐对面,火从心起,她压着火,淡然开口:“多谢方丈赐教,只是晚辈不知,世人有惑皆向佛陀解惑,那佛陀有惑又该向谁问道?”

问完后她又自答:“佛修圆满证虚空想来也不会在意凡尘之事蜗角之争,既如此,那自然是不会计较晚辈的冒犯得失吧?”

答完后她也不等方丈解答,直接以笛为剑刺向方丈,未中,只是劈碎了案几她跳下蒲团震袖一甩将案几扔出门外砸出框框响声,再刺,未中,她抽出玄天绫将门窗扇飞了出去。

方丈默念佛经搅得余杳头痛欲裂,打不中方丈,她再次拆房,将东西全都扔了出去,砸出琅琅声响,又放出玄天绫,让它敲响了寺庙中的钟。

钟声一响,沙沙作响的脚步声响起,余杳捏碎了传音符,使出全力一击朝和尚攻去,这次,打中了,却被和尚接住,轻易化去了灵力,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崩的一声,心中像是某块地方断了根弦,余杳吃痛吐出一口黑血来,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地去,她以笛为拐,撑在地上,又强行提了一口气,再次攻向方丈。

笛子在方丈面前三寸自动停住了,方丈不再念佛号,而是从她手中抽过笛子,在她要倒下之际一把捞起她,扶住她,带着她往外走。

此时,佛堂外已经聚满了和尚,见方丈扶着个晕迷的女子纷纷低下头来,方丈扶着她往前走:“走,我们去浮屠塔。”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浮屠塔,只是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瞬移,而是一步步走上山,走到半山腰感到山上异动的方丈带着余杳化光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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