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泪痕的陈立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年轻正气的哥哥，心中多了种说不出的感觉。愤怒、悲恸，不管曾多么猛烈地激荡着，都化为一丝丝委屈的涓流。
“哭够了没，带你离开这个黑不拉几的地方。”川久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等到哭泣声小了，他便面不改色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哥哥来了之后，那两道红色的窗户就消失不见了。陈立看着川久湿透了的衣服，有些愧疚。
他弱弱地回道：“对不起……”
“矫情！出去了。”川久没好气地轻骂了一声，抓住了陈立的手，折身消失在了原处。
即刻，无边的黑暗崩坏，荡然无存。
陈立只觉得眼前一阵糊糊的闪过，便再次见到了光。沉浸在黑暗里的眼睛哪怕是弱光都难以接受，沙原之上，不知何处抛下的光芒照得他眼睛刺痛。
不过，这般难耐在几秒之后便结束了。等他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那白衣哥哥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走上了前去。
“现在没人碰得了你，自己随便走走吧。要是你坚持留在这里，老子可不会负责哄小孩！”
明明那哥哥并没有回过头来，可他的话语就是清清楚楚地在陈立的脑海中传开了。
觉得亲切的同时，陈立也是发现自己的腿脚好了。
“随便走走吧。”
多少年了，自己没有再升起过这样的念想。此刻，简单而复杂的愿望却变得触手可及。就好比没有哪个经世麻木了的盲人不真切渴望着重见光明，陈立也想当即就纵享一番行走的滋味。
可是……
川久在沙原前沿看着那场锁链男孩与暴躁红瞳怪兽的惊世大决战，自然也听到了陈立的心声。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川久无奈扶额，解下身上那件邋遢的白外衣，反手甩在了数十米开外的陈立头上。
“衣服就这一件，哭了吐了自行解决，想喊的时候请塞住自己的嘴，千千万不要打扰到我！”川久撂下一句，便不打算再管他。
陈立的一腔临界暴沸的血被川久的一个盖帽加一顿说辞冰冻，顿时木讷四顾心茫然。
天上地上，青乌对上了猩红。这样的场景川久表示自己都看腻了。尤其是最近这几天，自己出去送个便当啥的，见到的非黑即红。
这些个拿着反派剧本的角色就没有一点点创新意识的嘛？还是说这是世界意志思维固化的锅？
川久觉得应该是后者，他的顾客们可能只是单纯觉得这些颜色比较飒吧。
不过场上那个被漫天锁链贯穿的家伙，他不是个反派。虽然人家也是紫乌紫乌的，但这只不过是个苦命的孩子。
不得不说，小红和小黑的“战斗”非常的没意思。无非就是小红像条恶狗一样哮了哮，然后向小黑疯狂开炮；继而小黑一边像个木头人一样站着被人揍，一边不讲武德，调动满天黑锁链刺击小黑。
当然中间还夹杂着一场旷世的非人哉对话，川久表示无聊至极，听了就忘。
即便如此，这里边还有让他满意的部分，那就是后边的小立老老实实地切了禁言模式。
综上所述，川久觉得很淦。主要原因还是两个二愣子至今没有发现主动现身的自己。
“桀桀桀！陈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地长眠呢？把一切都交给我，我将替你修真，替你行走，替你光荣！桀桀！遵从无上大厄的意志，渡厄幻千邪门！这难道不是你我共同的终极追求吗？！”
言罢，红眸陈立立刻被数十道锁链穿透。但是转瞬，那些链条便凭空消散。本该千疮百孔的红眸陈立，也不过是衣裳上出现了几个破洞。
“你忘了吗？你忘了吗！桀桀桀，这可是大厄送给你，送给我们的礼物啊！用于保护的礼物，怎么伤害作为陈立的我们呢？！桀桀桀嘻！”
红眸陈立放肆大笑着，赤压压的灵力团接连轰击在黑陈的身上。青乌的锁链伤不了红眸，可猩红的冲击波却频频撕裂黑陈糜烂的血肉。
“昂！——嘶嘶死呜呃唔啊啊！！！”死之残躯无法言语，青乌陈立便用他那对裂眼珠中的残光死钉在红陈身上。
红陈明白他的意思，但滴血的眸子里读不出任何的意味，不过是一般轻蔑、嚣张。
“桀桀桀！算了，就先把你渡厄掉吧，伟大的大厄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让我品尝这道开胃菜的！”
“大厄永存！退场吧，不知悔改的‘我’！”
“嘶嘶嘶啊！！——”
双方同时怒吼起来。
红眸落地于芳草甸，倾伟力而凝杀机，万里凋零。
青乌游离于苍寥漠，泄磅礴而洒怒意，十里萌芽。
天地象一出，高下立分。
猩红碾碎了青乌，荡灭了一切美好的生机。
“大厄无量！我将永远侍奉您，我的主。”
红陈目睹身前的一片巨渊，绽放出别样的笑容。他趔趔趄趄地，险些摔倒。不过这都阻止不了他那股无名的喜悦。
“把正版打爆了，感觉很开心吗？”
桀桀！听到身后轻佻的声音，红陈瞬间就燃起了一颗嗜血之心，用最夺命的手段反向黑虎掏心。
只听得“铮”的一声烈响，红陈的手臂半只折断，攘成了一团。
他微微蹙眉，抬头对上了一张冷淡的脸。一瞬间，他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自己在为原主送行的时候曾瞥见这一道身影……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定是另一个我的记忆！
花了不多的时间想明白一切后，他当即抽手后撤。
“手都坏成这样了，你不疼吗？”川久看着渐远的小红，一掌将他拍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娃，目光中满满的同情。
“不过我恰好懂一点点医术，毕竟医者侠心，我就顺便帮你正骨好了～”
一时懵了的小红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白皙的手靠近自己的那一团折骨肉。
不过，这又能怎样呢？
“桀桀桀！愚蠢的人类，大厄的受赐者岂会像你想的那般不堪！就算是挫骨扬灰，大厄的意志也永不磨灭！”
是时，川久已经摸上了他的那一块肉疙瘩。
咔——嗒——
紧随着几声脆响，那张欠揍的嘴里爆发出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哀嚎声。
“多好的一个孩子，可惜长了张嘴。”川久失望地眨了眨眼睛，“还说让你动动嘴巴能减轻痛苦，没想到你这么吃不住苦头。”
“大厄永存！大厄永存！啊啊啊！！——”
“别二了，老子都尴尬死了。”川久赏了小红一个爆栗，痛得人家嗷嗷直叫。
“对个虫还那么上心，还把正版拆了。我说你啊你啊……”川久一下一下敲打在“陈立”的头上，轻飘飘的，却带着直击灵魂的恐怖力量。
不过这也不对，小红哪有什么灵魂？再说次正主陈立还在后边旁观着，也没见他怎样。
川久，不过是单纯地让他为痛而痛。
当然，哪怕是这样也敲打不出他的愧疚心……
“人家虽然是被你那臭虫吃剩的渣子，但也好歹是原主。但你呢?……”
“一个小丑伞兵的屁罢了。”
“啐！啥也不是。”语毕，川久的手直接透过红眸陈立的天灵盖，拘出一只幻体的血骷髅。同一时刻，那具身体最显著的红眸褪去了，变回了正常的玉眼白、黑眼珠。
那一具血骷髅，“生机”磅礴，哪怕是在川久的掌间乾坤之内也不放弃“大厄永存”“渡厄诸邪”。
“臭小子，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川久转过身来吆喝道。
远处的陈立呆呆愣愣地，傻乎乎地走到了川久的面前。
视线所及之处，尽皆破败景象。他看见了川久手心的那个红色小人，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然后，松开了。
陈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把这一辈子的东西都懂完了。
只见他向着面前的川久，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真懂事。”川久见此景，赞扬一笑。
“那我就直接说了。你，陈立；你爸，陈段，死于非命。我能救你们，但是老子偏偏选择不救，懂吗？接下来，你回到你的身体里，消失，去到该去的地方。在那里，你遇到一个老人，直接豪横点，让他给你转生。如果他说他不会，你就说‘我觉得你会你就会’。明白了吗？”
“……不明白。”
“很好！”川久一拍手，神采奕奕道：“你果然一下子就悟了，那么请登上你的末班车吧！”
“……”陈立沉默了，这个哥哥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虽然刚刚自己产生了大彻大悟的错觉，但他还是认为无条件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立接近了倒在地上的自己的躯体，一只脚踩了上去。随即，他整个“人”都慢慢地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躯干包容了陈立的“身体”，成为了最初的小立。
他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身上泛起了荧荧暖光——他，正在消散。
川久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道：
“一路顺风；到站了记得等等自己的爸妈，一家三口一起走，再当一家人。”
爸爸，妈妈？
陈立心头一震，他懂了，这次是真的懂了！
点点光辉不老实，到处飘扬，轻飘飘的陈立就这样飞了起来。他的下体散开了，胸腔散开了，很快就要彻底绽为光群。
他鼓着自己吃奶的劲，摆动着快要消散了的右臂。暖光代替泪珠装饰了他的眼角，童稚的少年大声呼喊着：“哥哥——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和爸爸妈妈一定会报答你，给你送好吃的！——”
川久笑着，直到陈立完全散开，才喃喃道：
“川久，这是我的名字。”
他又转眼看向自己的掌心，以眉代口述说了自己的话语：
物归原主，你也是一样。 27248/11041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