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纸婚书

“在卧房里”“新鲜的小玩意儿”……

徐云瑞兴奋得一张小脸通红,迫不及待地扑进了卧室里——

只见一边的窗台下放着些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一类的木制玩具,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起。

徐云瑞终于明白过来,他的郡马全把他当做孩子在养,故而也不嫌弃他粗胖丑陋、也不讨厌他口没遮拦、也不拒绝他投怀送抱,甚至也不奢求他做点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郡马一起生小郡马呢!

毕竟,在郡马眼里,徐云瑞自己就还是个小孩儿!

这个认知叫徐云瑞又有些泄气,虽然他还没到十四,还没有信香,甚至大家都说他“还没有长开”,可他已经是个比郡马还高一点!脚还大一点!手还宽一点的!超大型坤泽了!为什么!为什么郡马还要这样对他!

徐云瑞对闺房之乐也还一知半解,但他本能的不想被叶明玉当做小孩儿。

他趴在桌上,没几下功夫就把一桌的玩具都解开了。

虽然无聊,但他也不好意思再回书房打扰叶明玉工作,便在屋子里四处摸索起来——

在摸索之前,徐云瑞想过,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以后是要和叶明玉住在一起的,何况叶明玉也说过“既然已经成婚,那就是同心同体的”,只是找找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肯定不算是逾矩!

这一找,还真让徐云瑞找到了一个小木盒。

那木盒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小臂长、拳头宽,被叶明玉收在床头的雕花柜子里,倒是没怎么刻意藏匿,大大方方的放在了柜子正中间。

让徐云瑞在意的是那小木盒上的雕花——

芙蓉并蒂。

这种盒子,常被用来放定情信物。

徐云瑞哼了一声,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里面放着一枚玉佩,玉佩下压着一叠泛黄的信纸。

徐云瑞先是拿起了那枚玉佩,玉佩的质地非常一般,在民间大概算得上是珍品,但在被皇室用钱砸出来的大庆明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虽然质地一般,但能够看得出拥有者非常珍惜,玉石也存了水色,对着烛光看上去通透异常。

显然是常被人摩挲把玩的。

玉佩上雕着花瓶和花,左上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周”字。

这玉佩寓意平安,像是要给出远门的人用的,可叶明玉姓叶,又不姓周……徐云瑞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都城里周姓人家不少,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三公之一的英国公。如今的三公七侯都是开国时的功勋之后,代代相传至今,安国公府是最为富贵的,尤其是本朝又出了一任皇后娘娘,而另外两家,英国公和卫国公就有些破落了。

卫国公府曾经出过谋逆份子,虽然没有牵连九族,但一蹶不振,到今天只剩下了已近九十高龄的卫国公,和他唯一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庸孙子,大庆虽然没有规定中庸不能袭爵,但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何况卫国公的孙子,还是痴儿,到如今连衣裳也不会穿,要人跟在身边伺候着他,稍稍怠慢一点,涎水就会沾湿衣裳。

英国公府则是更惨烈些,十几年前,还是先帝在位时,北域曾被蛮夷入侵,当时,正值盛年英国公带兵出征,却遭到了政敌算计,整个英国公府几乎全军覆没,为表皇恩浩荡,当时扶持了英国公府唯一剩下的一个垂髫小儿坐上了英国公的位置,但那位英国公运气不好,当了两年多的国公又被下毒毒死了,凶手至今没有抓到。

英国公的位置之后就轮转了许多人,十多年的时间里,换了八位“国公爷”。

现在的英国公是个才八岁的小男孩儿,叫做周慎己,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在都城露面。

除了周慎己,周家嫡系,一个也没有了。

周慎己和叶明玉当然是没什么关系的,这个“周”,估计也不是英国公府的周。

徐云瑞没有把玉佩放下,又拿起了那沓信纸——

原本被脸上软肉挤到一起的眼睛陡然睁圆,他惊恐万分,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第一封“信”,是一封婚书。

“两姓之好,姻缘永结。”

“桃夭灼灼宜室家,藜麦芃芃富年华。”

“身前同衾死同穴,碧落黄泉永相随。”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此情不变。”

“谨订此约。”

徐云瑞惊呆了,他连忙去看最后那两个人的名字。

“周锦渊”

这是谁?

徐云瑞愣了愣。

“叶明玉”

徐云瑞差点惊叫出声。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像是做贼一样左顾右盼。

叶明玉和他不一样,身边并无成群的下人,他的仆役都又被他留在了郡主府,偌大一个卧室里,只有徐云瑞一个人,盯着自己丈夫和别人的婚书瑟瑟发抖。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或者愤怒,甚至没有什么被欺骗的实感。

他只觉得害怕。

赐婚当然是不能随随便便赐下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逼着别人清清白白的好公子非娶自个儿家的坤泽吧?赐婚双方,自然都是没有婚约的、干干净净的、与旁人毫无牵扯的两个人。

可叶明玉已经连婚书都有了!

婚书可不是两家相看,而是基本已经确定了婚事,只等着时间到了就办婚礼,先前所有的流程都走过一遍了。

徐云瑞过于惊讶,以至于他聪明绝顶的脑袋一团乱麻。

剩下的信纸他也没有再细看,只匆匆地扫了一眼,似乎是两位长辈的记录,大概是叶明玉的母亲和这位周锦渊的母亲关系很好,两个孩子的岁数相差也并不太大,于是便订下了娃娃亲,准备等二人成年便结亲。

天呐天呐天呐!

徐云瑞中心里疯狂骂街,你说这些人!没事办什么娃娃亲呢!

他丢不丢人的事小,欺瞒宫中的事大!至少叶家肯定没有告诉皇帝,叶明玉是已经写过婚书了的!天呐!若是被人知道的话,欺君之罪,叶明玉是要被杀头的!

叶明玉生得这样好看,脾气也好,对他也很亲切,结果他一进门,就要守寡了不成!

徐云瑞的思绪像是浆糊一样,一会儿想的是叶明玉被抓进大牢里,就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没准还会被人打,身上到处都是伤;一会儿又想叶明玉被人推到菜市场砍头,人头落在地上,一地的红彤彤白花花,他跪在人群里嚎啕大哭,可是根本没有人管他,还有人踢他,说这么丑的坤泽,哭起来就和猪叫一样,叫他滚远一点。

徐云瑞的脸上没有表情,静静地把东西收拾好了,塞进了柜子里。

他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他得要守住这个秘密!

没有人知道叶明玉已经签过婚书了,皇帝赐婚,也没有人来闹,可见当时的婚约现在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不奏效了,最好的结果无非是这个周锦渊已经死了,他死了,叶明玉没说,那也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徐云瑞冷静了下来,开始飞快地思索该怎么解决这个隐患。

首先得要找人去一趟云州,探一探这个周锦渊的底。

然后再从长计议。

徐云瑞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他又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既然叶明玉把这信物和这婚书放得这样仔细,又特意收在床头木柜里,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还有可能对这桩婚事很上心……没准他是很喜欢这个周锦渊的,可是因为自己从中作梗,他在爱情和官职之间左右为难——

徐云瑞坚信自己的郡马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肯定不会是因为叶明玉自己想要加官进爵才妥协的,没准是受人胁迫……也许就是皇后,皇后怕叶明玉也不答应婚事,舅舅怪罪于她,于是抓了周锦渊,威胁叶明玉,如果不和自己成亲,就把周锦渊杀了。

郡马因此才娶了自己。

他这么一想,觉得心酸地都要掉眼泪了。

自己可真是个大坏蛋,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漂亮又纤弱的坤泽因为出身不好,处处受到大户人家的坤泽欺侮挤兑……天呐!那那个大户人家的坏坤泽,和自己也太像了吧!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自己又胖又丑的那种!

徐云瑞忍不住,终于趴在床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明玉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大庆明珠趴在床上,撅着自己的腚,哭得疾风暴雨,一副就要昏过去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了?”

叶明玉吓了一跳。

徐云瑞在他面前很在乎形象,从不像是在宫里那样“放飞自我”。

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就被郡马看到了自己干嚎的模样——

徐云瑞这么一想,越发伤心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惊动了外头的丫鬟小厮,一群人挤在了小院外。

叶明玉斟酌道:“可是那些玩具太难了,解不开?”

徐云瑞摇了摇头,他抬起了头,嚎了半天,总算从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你、你欺负人!”

第二天,郡马被郡主压在身下,欺负得嚎啕大哭的传言,就传遍了整个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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