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叶明玉是真的被陆氏吓到了，看上去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倒是徐云瑞，因为之前已经遇到过同样疯癫的庄华公主了，陆氏对他的影响并不怎么大。
“别怕了，”徐云瑞把叶明玉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哄劝道：“没事了，郡马别怕，瑞瑞在呢。”
叶明玉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到徐云瑞这话，又有些忍俊不禁起来，他鲜少示弱，这回难得把脸埋到徐云瑞的肩上：“嗯，有瑞瑞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徐云瑞是个有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人，被叶明玉这样一说，当下便高兴起来，摇头晃脑地自吹自擂：“瑞瑞的动作是不是很迅速？那一脚是不是特别帅气？其实我早就想揍她一顿了，奈何以前没得机会！今天倒好，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叶明玉哭笑不得：“这话可千万不能被别人听了去，到时候又有宗亲要说你不好了。”
徐云瑞在宗亲之中的风评实在是很不怎么样。
年纪大的宗老们觉得徐云瑞不懂规矩，不知尊老敬老，对谁都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年轻点的呢？则是觉得徐云瑞处处都比自己强，又抢了自己的风头，谁都想过徐云瑞一样无法无天的生活，可怎么办呢？谁叫人家亲爹亲娘是皇帝皇后，一手养大他的又是大庆珍宝，长阳公主？
徐云瑞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最近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这还是因为皇帝对他说：“先要韬光养晦，才能厚积薄发。”
“皇后娘娘那儿的事情，王爷先前就知道了么？”
徐云瑞没有回卧室，反而带着叶明玉到了书房里。叶明玉想起在席间的那个侍女，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说宗人府一事对都城的影响深远……但是、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毕竟皇后娘娘，也是这么多年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
陆佳汐能够当上皇后，当然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安国公府的鼎力支持，陆家一系与她同龄且适婚的女子不在少数，老安国公陆正则又是一个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的，最后选择了她，而不是选择了别的什么人，说明陆佳汐总归有强于旁人的地方。
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因为宗人府一事，说疯就疯了。
“我也觉得奇怪。”徐云瑞轻轻呼了口气：“陆佳汐此人，实际要比她的哥哥，安国公世子强了不少，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失利就疯了的……不过明玉也不用太过担心，父皇给了我不少人手，应当是查出了些什么。”
永昌去了方州，幽露盯上了齐王府，徐云瑞手上就没有用得顺手的人了。
他又不是别的皇子，自己的人不够用了，直接就去又问皇帝讨了两个。
且振振有词：“父皇疼宠儿臣，肯定不会藏私的！”
皇帝既感慨于徐云瑞的无耻，又拿徐云瑞毫无办法，便又拨了些人交付给了徐云瑞。
其中一个，便是今日在宫中看到的女子，她名为思妤，是个女性中庸，对于宫中诸事十分熟稔，先前一直在御书房里伺候，因为徐云瑞，被临时调到未央宫里。
书房的门很快被梅雪打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披着薄薄斗篷的女人，她把兜帽一摘，露出了一张干净的脸——
果然是在席间看到的那个女侍者。
“什么情况？”思妤刚到徐云瑞手下不久，徐云瑞对她要严厉些，直截了当地问道：“皇后为什么会疯？”
思妤也并不在乎徐云瑞的态度，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弯下腰，双手递给了徐云瑞：“未央宫里的大宫女红萍，是安国公府的人，虽然皇后娘娘几乎不能理事，但未央宫里依旧被红萍把持得非常严密……属下在未央宫里寻找了许久，最后发现，问题……可能出在这香片上。”
徐云瑞低眼，看向了手里的小木匣子，这木匣子极小，只有人的巴掌大：“香片？”
思妤点了点头：“不错……皇后娘娘的疯病，并非是身体本身出现了什么异样，而是因为这香片……属下亲眼所见，每当皇后娘娘痛苦不能自拔时，便会着那红萍把这香片点上，塞进特制的笼子里闷熏，而后吸着香片的烟气……红萍与皇后娘娘总会僵持一会儿，但最后，红萍总是拗不过皇后娘娘，去点了这香片，吸了烟香，皇后娘娘的疯病就好了。”
徐云瑞皱眉道：“既是如此，何不如让皇后娘娘一直吸这香片？”
思妤叹了口气：“这香片并非是什么好物……皇后娘娘似乎已经为此困扰了数年……属下听未央宫里的两个嘴碎的小宫女闲聊。最开始的时候，皇后娘娘并未出现不妥……点燃这香片后会叫人觉得飘飘欲仙，后宫中的日子困顿苦闷，皇后娘娘便常会烧这香片排解忧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娘娘不仅精神越来越萎靡，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叶明玉攥紧了袖子，紧紧皱着眉头。
他十七岁时奉旨入都，迎娶徐云瑞，那时的皇后娘娘何等光彩夺目？看上去便如而立妇人，举手投足间俱是优雅从容。
可冬天时，他在未央宫里见到的皇后，分明足下虚浮，双目无神，皮肤更是暗黄发青，看上去倒是连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商夫人都不如。
徐云瑞将信将疑。
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未有过什么东西能够导致这样的后果。
思妤小声道：“皇后娘娘也发觉了这香片有问题，恰逢宗人府一案结束，她把自己锁在了未央宫里，便同红萍说想要断了这香片……谁知根本断不了，一段时间不吸这烟，皇后娘娘便会生不如死，状若疯癫……未央宫里的宫女人人自危，据说已有好几个被皇后娘娘抓花了脸……可红萍怕这事情被传出去，硬是不许未央宫里的人随意离开。”
徐云瑞打开了木盒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摞着三枚“香片”，这香片看上去与别的熏香也并无什么不同，无非是更小一点，光是这样放着，也嗅不出什么味道。
思妤行了个礼：“这香片如今收在红萍身边，属下见红萍并未染上恶症，猜想得要点燃才会变成皇后娘娘那般……但到底没有印证，还请王爷万分小心。”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
叶明玉突然开口道：“这香片叫什么名字？”
思妤像是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似得，向叶明玉行了个礼：“回秦王妃的话，属下听到另外两个宫女议论过一二，这香片以前被皇后娘娘称为‘赏仙丸’，后来又被红萍称作‘催命药’……赏仙丸，应当就是这香片进入未央宫时的名字。”
叶明玉沉沉开口：“前朝有一物，被人称之为‘阿芙蓉’，功效与这香片所差无几，被朝廷严令禁止流通，听说烧了好几座山头，这才控制住了局势……这赏仙丸……大抵与阿芙蓉没有什么区别。”
徐云瑞博学强记，但也从没有听过阿芙蓉的名字，奇怪地问道：“这是何物？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叶明玉摇了摇头：“既然不是好物，自然是藏得越深越好……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加之利用，谁知会变成什么样？就如皇后娘娘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若是她身边没有了赏仙丸，她也熬不住了……为了一颗赏仙丸，去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徐云瑞想到幽露所说，陆氏痛苦地将身上抓挠得满是伤痕，甚至连头发都被成片拔掉，便知这赏仙丸的威力确实不小。
“这一盒……拿去销毁了吧。”叶明玉从徐云瑞手上拿过了盒子，又重新交到了思妤手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你自己也注意，别不小心中了招。”
思妤看了眼徐云瑞，发现后者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是，属下一定处理干净。”
叶明玉当然知道，这东西最好是拿去找人研究一番……
可徐云瑞的好奇心实在是旺盛得令人害怕，且他总对自己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叶明玉实在害怕他会忍不住，自己来试一试这是个什么东西。
徐云瑞自然知道叶明玉是怎么想的，但他不想叶明玉有什么无谓的担心，便由着叶明玉处理了。
“这东西，能查到是谁带进未央宫的吗？”叶明玉又看向了思妤，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在后宫这么多年了，应当最懂宫里这些弯弯绕绕，不光是熏香，食物、药品，甚至是普通用具和摆件，要进未央宫，一定都是经过了多番检查的……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送一盒香片，皇后娘娘就拿去使用了。”
思妤难得沉默了一下，她顿了顿，抬眼去看徐云瑞。
徐云瑞抬了抬下颌道：“说吧，不用顾虑什么。”
思妤这才点了点头，她轻轻吸了口气，才小声开口：“这东西……是两年前，五皇子夫妇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物……说皇后娘娘在宫中过得烦闷，点了这东西能够得些消遣，打发打发时间……五皇子的平妻……陆佳泽少爷，亲口对皇后娘娘说，自己已经用过了，点燃时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结束后除了会感到意犹未尽……其他……一切都好。”
叶明玉睁大了眼睛，就连徐云瑞也有些惊讶。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