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石弓

徐云瑞摇了摇头。

太后看着徐云瑞,目光有些沉重,但她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哀家,哀家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比你娘、比哀家要好……哀家没什么想要的,到了这个年纪,做了皇帝的母亲,哪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徐云瑞难得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太后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听说,北威侯在都城外有一处温泉庄子,那里暖风和煦、终年如春,先前听长阳说,新接的红棠花都开了,你去替哀家折一枝来吧。”

她顿了顿,又改口道:“罢了,还是不要折了,宫里冷,折来了也看不上两眼,就让它在那儿好好开着吧……”

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会说了两句话就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一边的老嬷嬷是太后身边的旧人,扶着太后进内室休息,而后又出来,送徐云瑞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太后最近爱看书,尤其是初云先生的《北域杂记》,可惜宫中那一套独独缺了七八两册,听说孤本被宗亲收着,太后也不好意思去问人要,昨晚又把第六册看了一遍,故而晚睡了一会儿,今个儿才觉得有些疲累。”

徐云瑞笑道:“多谢嬷嬷提点。”

那老嬷嬷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很喜欢郡主,君主若是得空,多来几次也是好的。”

徐云瑞便向那老嬷嬷行了个礼,笑道:“能给太后尽孝,是我辈的福分。”

他长得讨喜,嘴巴又甜,倒是把那不苟言笑的老嬷嬷也逗笑了。

《北域杂记》是几十年前的大儒初云先生的作品,但却从来不受人重视,毕竟杂记一类被归为闲书,只是写了点当地的风土人情,儒生们很少会去翻看,读者大多都是识字的坤泽,终日在深闺之中无所事事,只能读一读这些书册。

给太后的寿礼也算是有了着落,除了一套叶明玉和徐云瑞两人手抄的《北域杂记》,还附上了一座小金佛像、两串菩提手链、一套玉石头面和一对琉璃花瓶。

很快就到了彩灯宴。

徐云瑞受到偏爱,座次也被安排在极前面的位置。

台上的三个位置分别是太后、皇帝和皇后,下首左侧第一坐得便是长阳公主和长阳驸马,徐云瑞和叶明玉就坐在长阳公主和长阳驸马之后,右侧则是六位乾元皇子一溜烟儿的排下去,徐云瑞对面便是他眼神不好的二皇兄。

他的右手边坐得是一位老皇叔,皇叔虽然不是嫡系,但年纪大了,在宗亲里有几分薄面,以往被长阳公主比下去也就罢了,如今徐云瑞已经开府成亲,竟然也坐到了他的前面,故而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皇帝才懒得管这些亲戚的想法,毕竟是隔了好几层的,若非是血缘还追究得上,他甚至都不想给这些人发粮饷。

毕竟这些人都是只拿钱不办事的啊!

徐云瑞已经生得比叶明玉高大得多了。

如今到了他想要否认都不可能的地步,叶明玉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形也要纤细孱弱一点,两人坐在一起,看上去竟也有些诡异的和谐。

大皇子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的正妃因为小产身体不适,这种场合,自然也不能带妾室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倒是都带了各自的皇子妃,二皇子妃是个爱笑的圆脸姑娘,见谁都是一副甜甜的模样;三皇子妃则是有些高傲,似乎谁都看不上眼,尤其是徐云瑞,她已是明里暗里地用眼神嫌弃了好几回。

叫徐云瑞惊讶的是,陆佳泽竟然也跟着五皇子来了。

但席面上没有人提这件事,徐云瑞也不想因为一年前的事情和他牵扯不清,只当做没有看到,“娇娇弱弱”地伺候叶明玉吃饭。

他自以为娇弱极了,但在旁人眼里,只觉得气氛越发诡异。

皇帝笑道:“瑞瑞不是最爱吃这油爆虾了?怎么净剥给郡马吃?”

徐云瑞一边把虾头拧断,一边答道:“郡马的手可嫩了,上回在家里吃螃蟹,手上叫螃蟹壳扎出了两个伤口,瑞瑞看着心疼呢。”

皇帝只觉得哭笑不得:“那瑞瑞的手不嫩了吗?”

徐云瑞把虾放进了叶明玉面前的小碟子里,转头看向了皇帝,恭敬道:“回舅舅的话,瑞瑞现在已经能拉开两石的弓了,每日都练习射箭,手上都是茧子,莫说是虾蟹,就是没开锋的匕首,瑞瑞也能握得住。”

皇帝讶然:“二石弓?”

和叶明玉成婚的一年里,徐云瑞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以前只怕别人觉得自己不是娇弱坤泽,哪儿哪儿都要装出弱柳扶风的模样来,但如今他想通了,还不如堂堂正正告诉别人,自己就是个很健壮很可怕的坤泽,这样,这些人就算是想给叶明玉做小,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按理来说,以徐云瑞的身份,是没有什么坤泽想不开要去他手下讨生活的。

奈何叶明玉生得俊美异常,待人接物又温和有礼,就连太常寺的同袍和前辈都恨不得把自家坤泽介绍给他,徐云瑞经过几次或有或无的试探,都被他自己用“我好梦中杀人”给挡回去了。

三皇子嗤笑道:“你就装吧,哪有坤泽拉得动二石弓?”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怎么没有?虽说有的乾元拉不开,但也不是所有乾元都拉不开……既是如此,有的坤泽拉不开,也不是所有坤泽都拉不开。”

三皇子被他这一段像是绕口令的话绕得有些头晕:“什么乱七八糟的!前朝赵武公主,已是坤泽中最为凶悍的,也不过是能拉开一石半,你该不是要说自己比公主还要力大?”

徐云瑞叹了口气:“唉,总有的人啊,自己做不到,就当是别人都做不到。”

三皇子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你说谁做不到!”

皇后见状,连忙轻咳了一声:“永明,不可无礼。”

徐云瑞笑道:“那不如这样,三皇兄既然也做得到,咱们一起比一比,如何?”

大皇子打圆场道:“今日不仅是彩灯宴,也是皇祖母的生辰,还是不要动兵器了吧?”

徐云瑞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只怕三皇兄不愿意呢。”

说完,他也不管三皇子的脸色,把油叽叽的手递到了叶明玉面前,叶明玉无法,只好掏出了丝绢手帕,替他把手指一根根地擦干净了。

徐永明却觉自己受了侮辱:“皇祖母肯定也希望孙子们有出息呢!只是射靶子,不见血,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太后不像是皇帝和皇后,她是单独坐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木架子里的,面前垂着一层纱帘,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既是如此,那就比一比吧。”

恰好徐云瑞的手被擦拭干净,他托腮撑在桌上,摇头晃脑道:“唉!光比试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们添点彩头?”

在场诸人俱是一惊。

“能拉开二石弓”和“能用二石弓射中靶子”是不一样的,前者只是力气大,后者却说明在箭术上很有几分本事,徐云瑞此言一出,像是胸有成竹。

徐永明被徐云瑞架在了火上烤,沉着脸道:“你说,添什么彩头?”

徐云瑞笑道:“我听说皇兄有一把好弓,是从西域得来的,上面镶着一十八颗极品宝石,若是皇兄输给我,我就问皇兄要这一把弓,如何?”

这一把弓算是安国公的珍藏,大庆三公都是开国时的武将,积累下赫赫战功,这一把便是上一任安国公得到的赏赐,徐永明成婚的时候,现任安国公送给了他,徐永明自己都还没捂热乎呢。

果然,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更加惊诧。

徐永明冷笑道:“那若是你输了,当如何?”

徐云瑞做出了一副娇羞的模样:“哎呀哎呀,你一个乾元赢我这个坤泽,不是应该的么?不过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我到时打开郡主府宝库的库门,我府上所有宝贝,任你挑选一件,如何?”

他顿了顿,又伸手搂住了叶明玉的脖颈:“什么金银珠宝都由你挑,只这一块明玉,是瑞瑞的。”

徐永明一阵恶寒,乾元对乾元大多有与生俱来的厌恶:“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不知廉耻!”

皇后连忙干咳了一声:“永明!你说的又是什么话!”

她顿了顿,又和颜悦色地看向了徐云瑞这一桌,对着叶明玉开口道:“瑞瑞年纪小,不懂事,郡马千万别介意,毕竟库房也不能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刚刚那话,若是郡马觉得不乐意,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吧?”

徐云瑞又不傻,当然知道皇后是在给叶明玉上眼药呢。

长阳公主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皇后。

叶明玉起身行了个礼:“郡主方才所说开的是郡主府的库房,库房里的东西本就是郡主的,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长阳公主挑了挑眉毛,仍是没吱声,心里却是对叶明玉又满意了两分。

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拿帕子轻轻掩了掩嘴角:“哎呀,那就好!只是瑞瑞到底是个坤泽,真的要比射箭么?”

叶明玉不卑不亢道:“非是郡主想比,而是三皇子不相信郡主所言,这才有了这一遭比试……郡主孩子心性,皇后娘娘多担待。”

皇后的话又被叶明玉扔回了皇后跟前。

她的笑容越发僵硬了,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宫人却已经把弓、箭和靶子都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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