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对峙

秦王府比其他王府要更加富丽堂皇得多。

这一次是徐云瑞第一次大摆宴席,叶明玉也花了十分的心思,秦王府当然不用去讨好什么人,但总归不能让人觉得秦王没有礼数——

虽说那宴会的由头已经足够叫人无话可说了。

叶明玉与其他坤泽不同,早些时候是做过官的,徐云瑞也不想把他拘在后院里,便带着他一起在门口迎客,后院里找了长阳公主来替两人撑撑场面。

徐永旭和徐永贤两人和徐云瑞的关系是最亲近的,因此也到的很早,尤其是徐永旭,他如今还未和孔昀完婚,算是一个“孤家寡人”,想着徐云瑞第一次做这些事情,说不准就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因此早早就离开了齐王府。

“瑞瑞。”周围还没有什么人,徐永旭的语气里便也亲近了几分:“怎么想到这个时候办这个宴会?还有……你就是实在找不到名头,也不能说是什么预祝秦王世子……什么的,听下人来说时,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徐云瑞哼哼唧唧道:“快了快了。”

“快了?”徐永旭睁大了眼睛,而后略略凑近了些叶明玉,低了眼,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开口:“可是已经有了动静?”

叶明玉苦笑道:“皇兄……哪有的事儿,是王爷非要叫这个,说也说不听。”

徐永旭方知徐云瑞是在敷衍自己,忍不住瞪了徐云瑞一眼。

徐云瑞倒是不恼,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当他是真的要做爹了呢。

徐永旭进去后不久,徐永贤便带着姜律出现了,和徐永旭不同,徐永贤乐呵呵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叶明玉:“喏,这个是给你们两个的礼物。”

叶明玉掂了掂那盒子,重倒是也不重,但看大小,却也猜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还不等叶明玉开口询问,姜律便在一旁惊讶道:“王爷!你怎么还是把这个带来了!”

徐永旭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就是想给瑞瑞和明玉一起,蹭蹭咱们的喜气。”

姜律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在外头,总是要给徐永贤留些脸面,只挽着徐永贤的手在他的小臂上狠狠一拧。

徐永贤忍不住“嘶”了一声。

徐云瑞越发好奇了,忍不住又晃了晃那木头盒子:“里头到底是什么呀?”

徐永贤一边捂着自己英勇受伤的胳膊,一边龇牙咧嘴道:“都是千昕用过的小东西……长命锁、银铃铛什么的……宗室里不少人来问我讨要,我都没有答应呢!如今好了,倒是都便宜了你这个小子!收着吧……总归用得到呢!”

姜律只好在一旁赔笑。

徐云瑞竟还真的有些满意,把那盒子往叶明玉手里一塞,絮絮叨叨:“明玉,你看,皇兄也是一片好意,咱们就收下吧!不然皇兄也会难过的……再者说了,咱们也是时候准备准备了,总不能比大皇兄还晚吧?”

叶明玉的脸颊绯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狠狠地瞪了徐云瑞一眼。

徐云瑞甘之如饴,将那小盒子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

那木头盒子硬邦邦的,黑色的礼服根本遮掩不住,徐云瑞的胸口便奇异地鼓起了一个长方体的形状。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徐永贤笑道:“你要不要人搭把手?若是不要,我可就不管了。”

徐云瑞哼哼唧唧道:“我有明玉陪着,皇兄就先进去吧。”

徐永贤点了点头,带着姜律正欲踏进府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宋禾的声音:“王爷,安国公府的车架到了。”

若是这个时候走了,总觉得有些尴尬。

徐永贤只好停下了脚步,与姜律二人往徐云瑞的身后站了站。

秦王府位于朱雀大街的最北面,四周都是皇亲国戚的宅院,因为这些宅院的占地面积都极大,所以路上很是宽敞空旷,平日里可以容得下数匹骏马并驾齐驱。

因此,安国公府的车架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时候,那阵势可称得上轰轰烈烈。

只见位于最前方正中央的马车由四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拉着,车厢由红酸枝木搭成,栏杆和窗台上都雕刻着祥云纹路,精美异常;马车并无人驱使,而是由两个仆役,一左一右牵着,缓慢地向前移动;马车两边各自跟着四个家丁,俱是体型健硕、年富力强之人。

等到走了近了,徐云瑞才发现在那马车后面还跟着几顶小轿,云锦顶棚,每个都有四人抬轿。

这场面引得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

就连徐云瑞也忍不住小声嘀咕:“排场倒是大得很……”

叶明玉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他一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倒是徐永贤,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宗室里,怕是也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马车缓缓前行,终于在秦王府的正门口停了下来,就这一小会儿的时间,秦王府的门口已经围满了受邀前来的官员和勋贵们了。

这些人大多是被宋禾几人招待着,听说安国公府到了,和徐永贤一样,也不方便再往里走,只好一个个都像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处,等着陆正则进门后再跟着进去——

这些人里不少都是墙头草,如今紧张得心如鼓擂。

先出来的却并不是陆正则,而是后面几顶小轿中坐着的人。

第一个下来的便是陆佳晋。

陆佳晋此人,徐云瑞算是打过两次交道,先前叶明玉转化,陆家人便是想把这个人推上太常寺卿的位置,未曾想却被徐云瑞截了胡。按照陆家的族谱,陆佳晋也是嫡出乾元,甚至比起族地里的其他人,与陆正则的关系也更亲近些。

此人颇有谋虑,且进退有度,不像陆佳汐行事处处受到掣肘,又比陆佳行站得高看得远……陆佳晋与陆家现在的族长,方州巡抚陆佳音,被陆家人看作是陆家现在的中流砥柱。原本陆佳行活着,陆佳晋的身份还有些尴尬,现在陆佳行死了,陆佳晋立刻便就冒出了头。

徐云瑞先前也猜想过,陆佳行的死,会不会和这位颇有盛名的陆佳晋有所关联?

但这疑问没有答案,徐云瑞也不再纠结了。

陆佳晋下了轿子之后并没有直接向徐云瑞走来,而是安静地等在原地。

另外两个轿子上又先后下来了两个人,也都算是徐云瑞的老熟人了,一个是原安国公世子陆佳行的夫人,一个是差一点要与徐云瑞定亲的陆佳行的嫡子,陆天琪。

等到三人都走到了马车边,马车上的门才被缓缓打开了。

徐云瑞又小声骂了一句。

他噘了噘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明玉。

叶明玉怕他又突然发疯,只好把手背过了身后,轻轻捏了捏“娇弱”尊贵的大庆明珠温热宽厚的掌心。

陆正则被严松扶着,缓缓走下了车。

他看上去年纪真的很大了,当然还是要比卫国公年轻些,但显然,也已垂垂老矣。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心下无端生出了些英雄迟暮的感慨来。

陆正则穿着庄重的礼袍,头上戴着碧玉发冠,雪白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了脑后;他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眼神依旧凌厉,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看懂旁人的一举一动;他走得很慢,但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的缓行是因为年迈。

秦王府的大门宽敞,在门前有三级台阶。

陆正则停在了台阶下。

徐云瑞本就生得高大,陆正则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紧张极了,危机感四下弥漫,有什么一触即发——

四周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祸上身。

徐云瑞的内心却很平静。

他现在比他预想得还要平静。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一手导致了大庆与羌国的争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身为臣子,却肆无忌惮地干预皇室诸事,让皇帝还忌惮几分;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一力托起了安国公府,成为了三公之中,最后仅存的开国元勋。

但又怎么样呢?

他已经老了。

他实在是太老了。

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徐云瑞一定会感到莫大的危险,他会担心自己此生都不得不与这个人争斗、抢夺、算计,最终胜利的人站在山巅,享受权力、名誉和所有人的臣服;而输了的人则粉身碎骨,最终了无痕迹。

这是他的父亲,曾经不得不正视的局面。

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徐云瑞看着陆正则的时候,陆正则也看着徐云瑞。

太像了。

陆正则曾经见过周存序。

恍惚间,陆正则甚至会觉得,如果周存序能够活到徐云瑞的年纪,那一定和徐云瑞长得一模一样。

但他只是感慨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其他更多的、不切实际的情绪起伏。

他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他夫人死的时候、陆佳行死的时候、陆佳汐死的时候、徐永明死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悲伤。

人总是要死的。

他也一样。

甚至他很快就要死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徐云瑞难道会永生不老么?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罢了。

陆正则面无表情。

良久,还是徐云瑞开了口。

“安国公是一品国公爷,见了本王,当然不用行礼……可这这几位,却是有些不懂礼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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