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中风平浪静了好几天。
这个风平浪静当然是对徐云瑞而言，安国公府没有再作妖，皇后的情况也还算稳定，没有什么太让担忧的事情。
但对叶明玉来说，繁琐的事情反而多了不少。
他如今身为秦王妃，大小宴会、人情往来，就算是再不喜欢，也是躲不过去的。
尤其是徐云瑞身份高贵，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寿宴、洗三、百日宴、周岁宴……还有婚礼、葬礼甚至普通的赏花宴都会发帖子到秦王府来。
叶明玉对这些事情并不热衷，但也要仔细斟酌，以免秦王府在外面落下诸如“孤僻高傲”之类不好的评价。
除了这些，如今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徐永旭和孔昀的婚事了。
孔昀家中已经没有内眷长辈，只有一个孔方丘，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乾元，虽说也有宗亲帮忙，但姜律却不放心，大多时候是姜律与姜律的母亲二人为孔昀把关……只是徐千昕也还小，所以姜律就又找了叶明玉一起帮忙。
天可怜见，叶明玉自己对这些规制也都是一知半解呢！
他自四岁开始被当成乾元教养，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些坤泽的事情……唯一一次成婚，走得也是乾元的礼数，与坤泽有关的事情他是一件没干……
秦王府的书房很大，正中间是一个小茶厅，墙上挂着皇帝写得四个大字“仁德诚信”，上首有两把椅子，一张茶几，下面左右各有三把椅子、两张小案，徐云瑞偶尔会与左决明几人在此议事；
往右边转，便是一张大大的书案，原本只有这一张，后来又在旁边放了一只小小的书桌，那只小书桌本是为了徐云瑞准备的，现在倒成了叶明玉的位置，屋子里放了几个小架子，上面摆了不少诸如“翡翠白菜”、“祥云如意”之类摆件，墙角有两只大花瓶，春天插些柳条桃花，冬天则会换上梅枝，若是没有合适的花卉，王府的丫头们便会拿漂亮的鸟羽装饰；
往左边转，则是一间“书库”，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几十排柜子，柜子上里分门别类地放了上百本书籍，甚至还有不少徐云瑞特意找来哄叶明玉开心的孤本简牍，叶明玉十分爱护，特意找了樟木的盒子仔细装好了。
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徐云瑞和叶明玉常会在一起做事，往往是徐云瑞在这边写着奏折看看报告，叶明玉就在旁边对对王府的账目，或是读些史书传记……
如今也是一样，徐云瑞查看京畿营的奏报时，叶明玉便坐在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上列下的单子。
徐云瑞看着看着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叶明玉的身上。
叶明玉也没有抬头，只是无奈道：“王爷，好好写奏折……莫要分心了。”
徐云瑞轻哼了一声：“我是看明玉有些苦恼，想着要给明玉排忧解难呢！”
叶明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如今是在烦恼齐王的婚事……王爷还能排忧解难？”
徐云瑞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脯：“瑞瑞可比明玉懂得多多啦！当年成亲，瑞瑞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叶明玉想了想，竟还真的被他说服了一二：“此话当真？王爷不是又在与我胡闹吧？”
徐云瑞便作西子捧心状：“明玉不相信瑞瑞，瑞瑞好伤心！瑞瑞的心都要碎了~”
叶明玉深深地吸一口气：“那王爷看看，这单子里头有什么不妥吗？”
徐云瑞便当真接过了那单子，这单子上列的似乎是一些要准备的东西，除了常见的红烛、红布、红灯笼之类的，还有些嫁妆的整理，孔昀是孔方丘的掌上明珠，嫁妆是从小就攒起来的，只是孔方丘不懂规制，不论什么好物都往孔昀的私库里塞——
比如“漆鞘碎珠镶玉剑”，谁会在人成婚的时候，陪嫁一把剑呢？虽然说剑是好剑……但这剑的来历是开国时缴获的前朝兵器，开过刃杀过人，戾气也太重了！
比剑更离谱的是那个“碎布小兔娃娃”，这大概是孔昀的心爱之物……但这个东西，也实在不适合被列进嫁妆的单子里。
叶明玉看得头疼，徐云瑞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怎么都不给我准备这个呢！”
叶明玉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最后落在了那个“碎布小兔娃娃”上。
叶明玉：“……”
无所谓也有点累。
“还是我来吧。”叶明玉默默地把单子拿了回来：“王爷，你去好好写奏折吧。”
徐云瑞有些难过，他噘起了嘴，不情不愿地走回了桌边，小声嘀咕道：“写奏折哪有看嫁妆开心？”
叶明玉好气又好笑：“若是让你来看这个，估计秦王府和齐王府就要结仇了。”
徐云瑞百无聊赖地坐回了桌边，伏在案上拿着笔，胡乱在宣纸上划拉了几下。
正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叶明玉虽然不喜欢做规矩，但书房却是秦王府中的重地，除了几个很得信任的贴身丫鬟和随侍，其他人都不允许靠近。
会来主动敲门的，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的人小声道：“王爷、王妃，属下是宋禾，刚刚……收到了安国公府来的消息。”
徐云瑞现在一听到安国公府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他们又怎么了？”
宋禾小声答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刑部尚书、安国公世子陆佳行，过世了。”
“什么？”徐云瑞一怔：“陆佳行死了？”
他站起了身，打开了书房的房门，让宋禾进了内室问话：“怎么回事？”
宋禾低着头：“方才安国公府派了人来，说是世子不幸去世，安国公府将会举办葬礼，若是王爷得空，请携王妃前去吊唁。”
徐云瑞皱起了眉头，他转身看向了叶明玉：“这不应该啊？陆佳行好好的……不是，当时庄华公主的确对陆佳行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我总觉得，他顶多是当下郁结一阵子，过几天就生龙活虎了……怎么突然就……”
叶明玉也觉得讶然，陆佳行的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之前见过几次面，都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安国公府的人可有说世子怎么会……”
宋禾摇了摇头：“属下追问了两次，但对方都避而不答，只说世子心力交瘁、郁结于胸，先前便一直缠绵病榻，昨日吐了两回血昏死过去……今天就再也没醒来。”
徐云瑞和叶明玉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莫说是安国公府，就是普通的侯府，嫡长子去世，都是会动摇一家根基的事情……
安国公府枝繁叶茂，拥趸众多……
也不知如今陆氏一系乱到了什么程度。
宋禾顿了顿，又过了好半天才又开口：“庄华公主先前说了，陆天琪并非是陆佳行亲生的儿子……但因为庄华公主神志不清，宗人府本想询问安国公府此事的结论，毕竟关乎安国公爵位的传承……如今，世子去世，这件事情就又被搁置了。”
徐云瑞喃喃道：“难道是为了保住嫡长孙的名头，不给皇室收回爵位的机会？但那也没有必要啊……皇室也不可能真的借题发挥，要陆家人滴血认亲……只要陆家认准了陆天琪是陆佳行的血脉，旁人说几句也就说几句了……”
叶明玉点了点头：“陆家小少爷的年纪比王爷还要小一岁，若是真要培养到世子的那个道行，少说也还要几年……也不太保险……”
叶明玉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就是徐云瑞想的那个意思。
陆天琪的资质实在非常一般，外貌倒还算端正，但实在没有什么“陆家人”的脑子，当然是比不上陆正则的，但陆天琪如今办事，看上去比疯了的皇后娘娘陆佳汐还要没有章法；就是和陆佳行、陆佳泽相比，也实在是不够看。
陆家人不服他的也有很多，若说是为了他放弃陆佳行，那真是舍本逐末了……
徐云瑞皱起了眉头，不住嘀咕：“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先出事的是皇后娘娘，如今没了的倒是安国公世子……”
叶明玉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宋禾道：“等安国公府正式发了帖子再说……你先下去吧。”
宋禾便行了个礼，从书房告退了。
叶明玉这才转头，又看向了徐云瑞：“安国公世子的事情实在有些蹊跷……若说他是因为庄华公主身陨而受到刺激，那也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若说不是，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徐云瑞应了一声：“你已经有想法了么？”
叶明玉摇了摇头：“我虽觉得此事像是有人为之……但却想不通其中关节，安国公府最厉害的人是安国公，安国公无事，安国公府就屹立不倒……安国公世子的影响其实并不太大，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似乎什么都影响不到……除了陆天琪的身世……”
徐云瑞叹了口气：“可陆天琪也不如他重要。”
叶明玉揉了揉额角：“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
徐云瑞便走了过去，抬手抚在了他发顶，轻轻揉按了两下：“想不通就索性不去想了……陆佳行一死，不管是不是有人蓄谋，左右后面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的，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叶明玉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往前倾了倾身，把额头抵在了徐云瑞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