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再醒来的时候暮色深深，头痛欲裂，脑袋仿佛有千斤重。她忘记了，她不是上辈子那个酒量被卫偃安锻炼出来的人，而是从来没喝过酒的芯子。
再次被噩梦惊醒。
哑着嗓子询问，“碧毓，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已经子时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欢撑起身子，闻到了自己的一身酒味，头也晕乎。
“我要洗漱。”
碧毓应和着，热水一直在烧着，就等苏欢醒来沐浴。
“兄长和其他人都已经歇下了吗？”
碧毓：“太子殿下和卫公子还在喝酒，刘公子早早睡过去了，赵公子看天色已晚，回去了，周家兄妹各自歇在偏房。”
好在苏麟时常来这个别庄，屋子多，丫鬟小厮也多，平日十来个人歇在庄子里都正常。
“还没睡……”
苏欢喃喃，开口吩咐碧毓，“我这里有其他人服侍，你亲自去躺兄长那边，让他和卫公子别再喝酒了，喝多了伤身。”
碧毓谨遵吩咐，迈着小步往厅堂处去。
这头苏麟已经喝的有些迷糊，下午挖出来的果酒早已被喝完，桌子上其他的全是从酒窖里搬出的陈年老酒。
卫偃安依旧面不改色。
“明熙……我就这一个，一个妹妹，嗝。”苏麟一边强撑着意志说话一边打着酒嗝。
“你要是敢对不起她，嗝，我要你们卫家所有人的命。”
软绵无力的语调，丝毫不像是威胁。
苏麟迷糊不清地又给自己灌了点，“元熠她身体不好，上次抱着我哭，嗝，哭的那么可怜，我可心疼了。”
卫偃安端坐着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见。
“你要是敢对元熠不好，我就把你宰了吊在城墙上衣服全扒了，嗝，全扒了供人观瞻，把你全家都宰了，嗝。”
苏麟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已经汗涔涔了，太子您这一番威胁，动不动宰人全家，要是卫公子小肚鸡肠，回去找护国大将军将军告状，这江山危矣啊。
“听到没？！你要是敢对元熠不好，我宰了你……”
说罢强撑起身体，伸手往前抓了抓，没抓到卫偃安，抓到了一团空气，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
“你这臭脾气！还不让人碰，要是把元熠嫁给你，你不让她碰，那我妹妹不就成寡妇了？！”
拔高了语调，吓得小太监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太子殿下，你妹妹还没到嫁人年纪，还是个闺阁女儿家呢，你这不是败坏公主名声吗？
“要对元熠好，不能欺负元熠……不然，嗝，不然我宰了你……”
苏麟喝的舌头捋不直，话都说不利索。
“守成，扶太子去歇息吧。”
卫偃安看他那副神志不清模样，也不能再喝了，吩咐太子近身太监把人送回去睡觉。
“好嘞，卫公子，您也早点休息，酒喝多了伤身。”
卫偃安颌首，表示知晓。
“你……你要好好对……对元熠，不然……宰了你。”
远远地苏麟已经离去，只言片语碎在空气里。
卫偃安低头，弯了弯嘴角。
“知道了。”
……
碧毓正好赶上苏麟被扶着快到厢房门口，小太监守成看到她把两人情况说了一下，了解到卫偃安没再喝酒，他的小厮就在边上看着，便放心回去了。
这厢苏欢已经沐浴更衣结束。
本来还想多泡一泡，但是这别庄的柴火不如宫里的足旺，没一会儿水就凉了，不想大费周章，于是起身擦干头发平躺在床上。
白天已经睡了一觉，晚上因为醉酒又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她毫无困意，只能躺在床上假寐。
“咯吱。”
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一阵冷风透过窗子的缝隙遛进屋内，苏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准备睁眼看看是谁，还没来得及赶紧屋里的烛光被人弄熄灭了。
酒味夹杂着一股松香。
是卫偃安。
苏欢悬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没急着睁开眼睛，她有些好奇，卫偃安来找她做什么？
来人到了床边，却半晌没有动静，就在苏欢快要忍不住睁眼开口的时候，一阵冰凉抚上了她的眉眼处。
是他的手。
自眉眼往下，颧骨，脸颊，鼻梁，樱唇，下巴。
没再继续。
“呵……”
卫偃安收回了手，压低语调，带着几分不羁，“公主既然醒了，为什么不出声？”
苏欢有些恼怒，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他，“卫公子夜探香闺还有理了是吗？”
黑夜中一切都看的朦胧迷离，丝毫不真切。
卫偃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兄长喝了酒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要宰了我，怎么？公主觉得他做的对？”
苏欢疑惑：“阿兄为何要宰了你？”
卫偃安伸手，触碰到女儿家的脸颊，似乎是回味这柔暖，来回摩挲。
“他说我对你不好。”
“啊？”苏欢没反应过来，常年练武的大手在自己脸上轻抚着，她有些羞赧，但是不想拒绝他。
这是她上辈子死去的前几年梦里最贪恋的温暖。
轻挑起她的下巴，平躺着并不明显，苏欢只觉得下颌骨处有些痒意。
“我不过是白日才和公主第一次见面公主为何对我……这么亲近？”
趁着夜色，趁着醉意，问出了在心里盘桓了一天的问题。
也许是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苏欢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樱唇稍启，“我……我偷听到父皇和阿兄的对话，父皇说，想让你当我……”
“夫君。”
卫偃安似乎是被这一声夫君惊了一下，发觉手下的姑娘家的脸颊有温度升高之意，略显慌乱地放开。
“你！你这女子，怎么胡乱叫人夫君？”语气有些急张拘诸。
“我没有！你冤枉我，不是你先问我的么。”
可怜兮兮的调子，一时间让卫偃安有种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的错觉。
“公主？怎么了？！”
不等卫偃安开口安慰，屋外传来碧毓的声音，她刚从外头回来，看见苏欢厢房的烛光灭了，以为在睡觉就没进去打扰，但是突然间听到苏欢的声音，以为在唤她。
“没！没什么。”
苏欢被碧毓的声音下了一跳，第一反应伸手抓住卫偃安把人往里拽。
男子是翻窗进来的，进来的时候灭了所有烛光，黑夜中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态，加上醉酒，整个人处于一种放松状态。
冷不丁被苏欢这一抓身体就往床上栽去。
“唔。”
“砰！”
栽下去两人都措手不及声音动静有点大。
卫偃安整个身体压在了苏欢身上，好在中间隔着厚厚的锦被，苏欢只觉得身上有些重。
“你……你快起来。”
怕碧毓发现不对，苏欢小声说道。
“公主！发生了什么？”动静引来了碧毓，碧毓声音从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别进来！”
脚步声止住。
苏欢赶忙编了个借口，“我不小心翻到了地上，惊醒了，已经没事，不用进来了，我最近睡眠不好，想要早点睡。”
她这段时日梦中总是惊醒碧毓是知道的，于是没有再进屋子，站在屋外，“公主您好好休息，有事直接喊我一声。”
苏欢“嗯”了一声。
“为何睡眠不好？”
卫偃安声音从耳边响起，紧紧挨着苏欢的耳侧，苏欢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呼吸的起伏和吐出的气息。
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酒味夹杂着卫偃安身上的松香，奇异的给了苏欢一种安定。
她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拽住了卫偃安的袖口，呢喃，“我害怕，我老是做噩梦，梦到我就此死去……”
后面的话卫偃安没有让她说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他不想听到从她口中说关于“死”。
卫偃安转变了姿势，从趴着转换为侧躺，这床，也就堪堪躺两个人。
苏欢还在疑惑他一番动作，紧接着，感觉一双大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睡吧……不会做噩梦了。”
苏欢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卫偃安把人连被子搂在了怀中。
“你不冷吗？”
屋里只有一床被子，现在这情况也不可能让碧毓再送一床，现在是冬天，苏欢不由得担心。
“呵。”卫偃安低沉嗓音发出一声轻笑，“你睡着我就离去。”
停顿了一下，“总归是，对你名声不好。”
苏欢羞红了整个脸，心里忍不住雀跃。
卫偃安对她很好，哪怕现在他还不是她的夫君，他对她，也特别好。
“明熙哥哥，好梦。”
小姑娘趴在少年的胸膛处，这些天来，第一次带着笑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