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手一挥,令随从捧着托盘上前。
“御弟,紫金钵盂,送与你路上化斋所用。”
法海不曾客气,掂量着手里的钵盂,分外结实,这下,收妖的法宝也有了,前世的一应宝物,倒是齐全了。
“这通关文牒,可以保你路上畅行无阻,朕再赐你白马一匹,作为脚力。”
“谢陛下。”
法海岂是不通礼数之人,面对皇帝的好意,他自是欣然接受。
“希律律”
有随从牵着白马而来,将缰绳交于法海手中。
法海细细打量着白马,毛亮条顺,是匹好马,心中暗自赞许,皇帝,果然大方。
还不算完,又有随从捧着托盘进献,盘中酒杯,赫然醒目。
“御弟,请。”
皇帝拿起酒杯款款而来,法海也不客气,接过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好酒。”
“嗯?”
这就直接喝了?不是说酒乃僧家第一戒吗?
皇帝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家的御弟有些不同。
“陛下,还有何事?”
皇帝的反应自然是瞒不过他的法眼,既然是送别,饮下此酒,些许破戒,又有何妨。
自从小青助他修行之后,法海的自我戒律,就变得灵活起来,倒也算是好事。
“且慢!”
皇帝躬身,从地上捻起一撮黄土,放于法海手心,微微使劲,顺势将其手掌合上。
“陛下,这是?”
法海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在等着皇帝开口解释。
皇帝轻抚胡须,遥望远方,缓缓开口。
“御弟此去山遥路远,日久年深,御弟带上这乡土,宁爱本乡一捻土,莫恋他国万两金。”
皇帝的种种深意,都写在眼睛里了。
法海将乡土小心的用绢布包裹,郑重的置于怀中。
怕我不归?
法海心中暗叹,若是其他人,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这凡间,是神仙都要下来渡劫难的地方,算得上什么好去处?
可他不一样。
“此去西天,我自是要把那高高在上的神佛都给拽下来,看看人间。”
法海此言,险些将皇帝吓了个踉跄。
“我这御弟,不敬神佛,着实,了得啊。”
“陛下,贫僧去也。”
法海哈哈大笑,不动法力,仅凭肉体,便翻身上马,轻扯缰绳,只见白马后仰,马蹄抬起,再重重落下。
短短片刻,已是驭马有术。
马蹄声让皇帝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扯住法海的衣袖。
“御弟,此去西天几时才能回来?”
“此去西天,不得真经,誓不回还。”
“御弟,保重。”
“陛下放心,贫僧告辞了。”
“驾!”
法海一抖缰绳,胯下白马如脱弦利箭,飞驰而出,转眼便奔出数十步。
其后,法海扯住白马缰绳,于那桥上,和唐王遥遥相望。
随后,调转马头,再无半点不舍。
这一去,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法海自是明白,此去,怕是很难回来了。
西天取经,说得轻巧,又不是发大宏愿,就能骗取天道垂青,盗窃某界权柄。
那是要真正上路,斩妖除魔,推翻灵山统治,才能把真经拿回来。
前世,一串佛珠,就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现在,直面世尊,他又如何能有胜算。
稍不注意,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这也是他未给唐王答复的缘由。
法海之狂,狂在能将大威天龙放在世尊如来,金刚诸佛,众神护法之前,但是他不傻,如今且不论佛门的算计,单单自身法力,都难敌世尊。
他前世修行不过二十多载,就能力压千年大妖,打得白素贞不敢还手。
若是再等上一段时间,也许能更上一层,但他等不了,佛界仙界都等不了。
既然入了这个局,他就没想着躲过去。
背负大唐因果,定要诘问如来。
......
“喂,你听说了吗?江流儿要去西天拜佛求经。”
“是啊,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小姐快看,有美男子!”
“可惜啊,是个光头和尚。”
“等等,那位丰姿英伟,相貌轩昂,莫不是玄奘法师?”
法海刚出长安不久,就感受到了唐人的热情,一路上的信徒相送,诸多热情,自然是不必多提。
就连那化缘的钵盂,里面装着的斋饭都是满满当当,法海虽然不好这口腹之欲,不免也心生疑惑。
他可是瞧见不少唐人宁可自家少吃,也要紧着他这个和尚化缘,佛门真经都没取回,哪来这么多信徒,这样一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唐人的好客之道?亦或者是身有佛性?还是自己这御弟身份不知何时被流传出去?
法海正要掐个法诀,推演一番其中因果,只是心念一动,转而嘴角一翘,轻笑出声来。
“何必如此麻烦,真就法师当久了,忘了人的身份?”
思索罢,法海直接伸手拦住前来送行的老人家,将他塞过来的蒸饼给推了回去,开口问道。
“老丈,你这是为何?”
法海可是清楚瞧见,这老人衣着朴素,面若开裂树皮,手捧蒸饼却格外小心,不像是一心向佛,倒像是有些不舍。
“玄奘法师,听说真经能渡世人脱离苦难,您说,可真有此事?”
这一问,着实给法海难住了。
普渡众生?
佛庙建在山间,高高在上,又岂能解人间疾苦?
就连他,不也在人间争渡吗?
不过出家人可不兴打诳语,教人向善除外。
法海正色道。
“确有此事。”
说完,他暗中屈指一弹,射出一道法力,替老人调理了一番身体。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咳咳。”
老人咳嗽两声,浑浊的眼珠里也有了丝毫亮光,就连久经病痛的老寒腿,都感到些许好转,想必这次可以过个好年了。
“吧唧吧唧”
送别了老人,法海转过身,抹去嘴角的碎末。
蒸饼不算是美味,只是这饼,却是淳朴的老人所能给出最好的食物了。
为了不辜负唐人对经书的美好期待,他说什么都得把真经拿回来了。
这一个蒸饼,怕是他结下最亏的一个因果了,即便是快出了大唐疆域,在了无人烟的荒林里,法海都在自嘲。
“怎么当时就那么嘴贱去吃饼呢?”
“嗷呜!”
“这吼声,莫非这林里有大虫?”
法海眉毛一挑,只觉手中缰绳一紧,阵阵急促的嘶叫声从身边传来。
原来是唐王送的白马受惊了,在老虎的吼声中,本能的想要挣脱束缚。
若是让它肆意奔跑,就算是丛林之王,也只能在它屁股后面吃灰。
只是...
“想走?问过我法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