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大，我建议对三国这款游戏的文化元素和美术风格重新评估，咱们应该兼顾将来要打入的欧美市场本土玩家的偏好进行本地化设计，是不是应该偏向欧美魔幻风，而不是中国风的水墨质感。所以美术那边是不是应该再给我们提供三套方案，大家一起参考讨论一下。”
朱雀工作室的顶梁柱龙渊突然抛出一个建议。
“老龙，我们游戏的画风是为了游戏本身的理念服务的，不可能为了应付全世界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的玩家口味变来变去。而且本来已经拍板的事情，为什么又要变？嫌我们美术不够累？”
党羽坐不住了，他就是美术总监。他捋了捋脑后的长发，皱起眉头，“我们可以考虑在新副本新人设里面加一些创新，但中国风的主体风格不会变。”
几大策划缄默不言，显然别扭了不是一天两天。
沈云霄发言了。
“我说说当年我为什么要做《三国》。在国外的时候，我首先接触的是欧洲人做的三国游戏，玩了不到一天就想放弃。他们不了解我们的三国文化，欧洲中世纪僵硬笨拙的战争模式展现充满智慧的三国混战，毫无战术战略和机动性可言；游戏人物的形象与其说是我们的三国名将，不如说是挥着斧头的维京人或者是粗犷的蒙古人，总之那种味道和氛围太奇怪了。现在我们有能力做自己的游戏，一定要坚持本心和初衷。游戏的推广和文化的融合相辅相成都需要时间来渗透，不一定你在欧美市场面前做了妥协就会有成果，那很有可能是你一厢情愿。”
沈云霄哑着嗓子还想再说几句，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这些天体力严重透支，而身边跟着自己马不停蹄飞来飞去的总助卫小鹿早就在眼皮子打架，几乎睡过去。
“老大，我这么提议是有原因的。”龙渊揉了揉额头，显然沈云霄这一套说辞在他这里不怎么受用，“现在h国的游戏制作竞争激烈程度、开放程度都超过了我们，我们不应该一味的坚持固有传统和审美，应该灵活多变的迎合市场。”
“说的什么废话。”党羽翻了个白眼。
“现在日本cam股东内部存在严重分歧，有人坚持力捧h国网游的运营，对中国网游持有偏见和排斥态度，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太中国了。”龙渊说着打开幻灯，幻灯上呈现出h国网游的游戏人物形象，的确甜美可人，尤其人物线条比例夸张的前凸后翘，呼之欲出。
“你不会认为他们有分歧关键在于我们美术吧？笑话。”党羽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别给我们美术扣这么大帽子，多去找找海外部的原因。难道你想把三国的孙尚香做成这种油腻肤浅的萝莉大胸妹？老子死也不干。”
“你激动什么？游戏本来就是快消品，第一时间抓住玩家眼球是最重要的。”
“难道游戏抓住玩家靠的不是你们的游戏设计和玩法？而是靠我们画几个大胸妹？”
“当然主要是靠我们，所以你们美术必须要听我们策划部的。”
沈云霄扫了龙渊一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美术坚持的不是画风，是这个游戏的精髓。日本cam股东内部存在严重分歧，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我相信将来日本股东的意见不会再对我们形成干扰。”
日本股东的意见不会再对我们形成干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大又要出拳了？龙渊和党羽心里都是一动，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意气相争。
会议的氛围有所缓和，沈云霄对身后的秘书吩咐了一句:“给我来杯咖啡，热的。”
秘书应声而去，姜晚渔的短信不期而至。
“我在开会。”他在微信上草草打出几个字。
“你都开了两个小时会了。求求你从楼上的会议室下来，到朱雀工作室看一眼。”
“为什么？”
“小娅来了，在朱雀工作室。”
“？”沈云霄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出的主意。党羽说小娅适合做新项目动捕的演员，我当然要全力促成他这个想法。你应该懂得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已经费尽心思给你创造好机会了，你不要再躲了。”
“他们吵起来了，脱不开身。”
“沈老板，别再找理由了。你再这样逃避下去我会看不起你。”接着，姜晚渔发来一张发票的截图，“和小娅的上次聚餐，六千八，说好的，请老板给我报销。”
沈云霄有些神思恍惚了，他把咖啡放桌子上一搁，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大不发一言匆匆离去。
难道老大生气了？众人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动捕演员这个工作看上去很有趣，但并不舒服，和舞台上的表演完全不是一回事。
套在我身上的连体动捕服好像那种减肥用的压力塑身衣，裹得密不透风，让人窒息。
黄征告诉我，“您可能要跳整整一天，但出来的效果和素材可能到不了十分钟。不过李老师您不愧是专业的舞者，动作几乎不用调。这次我们老大一定满意。”
我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腰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在问，“她跳了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了吧。”
“几个角色？”
“貂蝉、甄宓还有小乔。”
“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
“孙尚香。”
“你们真是把人当驴使啊。”一个慵懒的声音。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尤其是那淡淡的鼻音让整个室内的空气变得异样。我忽然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好像有虫子爬进了我的裤脚。
监视器前的黄征也被惊动，停下了工作向后望去。
玻璃幕墙前出现了几个人。
我看见了党羽，那货骚气依旧，短袖花衬衫大裤衩。
对，我没看错，他在家乡的时候也喜欢在冬日里这样穿，说是膘肥体壮火力旺不怕冷，甚至还想时不时跟我来个拥抱，要把他身上的熊熊烈火传递给我。
他隔着玻璃墙傻呵呵向我笑着，像个长着胡子的蒙娜丽莎对我含情脉脉，笑得我毛骨悚然。我觉得好多虫子已经爬上了我的后背。
然后，我在那货的身后又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
那人穿着邋遢，一件松垮的不知道被蹂躏了多久的泛黄的白体恤，一条磨得泛白的牛仔裤，两条长腿下面是没穿袜子的一双赤脚，套在一双软拖上。
我没看他的脸，我不想看。
他径自走了进来，我已经想逃了。
我开始手忙脚乱的拽帽子，脱身上的动捕服。但那衣服好像粘在身上了似的，尤其是我的一双手上还夹着动捕手套，简直是慌乱无措。
那双软拖越来越近，我步步后退。
越是后退越是懊恼，陶湘湘不会骗我，这货真的破产了，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我在他的t恤上还看到了一个烟灰烧出来的洞，牛仔裤角上看到了磨出来的毛边。
那双软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在我身后投下一个斜长的影子。
这影子一直追着我，追了好多年，这一次又要把我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