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雨简直怀疑她耳朵里是不是还残存着飞镖和剑敲击的嗡嗡声,以至于她听错了。
白衣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淡泊名利,结果他主动开口,要银子?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花知雨一时怔住,竟没有反应过来。
妇人听到白衣公子这样说,转头就吩咐了下去。随即一位随从拿着两锭沉甸甸的元宝递给他。
白衣公子嘴上称完谢就把元宝塞进腰间。
妇人望向他的眼神充满感激,柔声道:“今日确要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我今日出门身上并未带多少银两。若少侠不嫌弃,不妨留下名姓,等来日我再……”
“大可不必,此些谢礼已然足够。夫人也不必再觉欠我恩情。”白衣公子打断了妇人,明显不打算透露更多。
听到他这样的答复,夫人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一旁的花知雨摸了摸自己腰间,只有一锭很小的碎银子微微硌手。
这还是她在洛伯伯那儿当学徒和勤杂工赚来的“工钱”。
她毫不犹豫掏出那锭小小的银子,大大方方塞到白衣公子手里:“谢谢公子救命之恩!虽然我的命比这锭银子值钱,但我现下只有这么多,还望公子笑纳。”
柳轻尘看着手里的碎银子,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有意思。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他也坦坦荡荡收下银子,对这个没什么大本事却乐于出头的小莽夫多了一份好感。
见救命恩人收下了她的谢礼,花知雨如释重负,这样就不欠什么恩情了。
只是她这才有空想起来,刚刚……“爹爹!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凝思扔给这位公子!”
花知雨连环炮似的对着花如意一顿数落,“你知道高手之间过招的时候会有特定的气场吗?你这样随便一扔,指不定会伤害到他呢!”
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柳轻尘。
被指到的人虽然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却写满了无语……
这小丫头还真是蠢得可以,她不会真以为自己老爹不会武功还能轻轻松松把剑随随便便就扔到他手边吧。
他微微侧头,正好与这位“不会武功的”爹爹交换了个眼神。
也罢,人家既然不愿意透露,那他也不会去多嘴。
花如意见对方无意拆穿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正面迎上花知雨的眼神:“对对对,是爹爹思虑不周了,这不是刚刚着急了嘛。幸好幸好,没出什么纰漏啊。”
“天都快黑啦,咱们还得赶路呢!我都困了。”
爹爹已经勇敢地承认了错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花知雨当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只是这一次行侠仗义耗了太久,眼见着太阳都快下山了。
“好孩子,快回去休息吧,咱们日后有缘再见。”花知雨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刚刚妇人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自己,目光格外柔和。
花知雨的心里软了一块,她点点头:“恩,夫人再会。下次出门你们可得再小心些,这年头的坏人可真是胆大得很,官道上都敢行凶。”
“恩,是啊,官道上都敢行凶。”妇人眼里的柔光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凌厉。
花知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已经和白衣公子打了个招呼回到马车上。
倒是夫人身边的一众随从一个个倒抽了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这次计划好的行程居然遇上了真的刺客,他们回去可怎么交代……
花如意父女俩到达天京城找到客栈住下时天将将黑。
花知雨躺在床铺上跟花如意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外祖家的宅子还在京城的另一边。
“爹爹,是不是外祖家气派很大?咱们晚上过去投宿不合规矩。”花知雨不明白他们都到京城了,为什么还要住客栈。
“你还有银子吗?咱们是不是明天就去外祖家住了?”此刻的她像个求知的孩童一般嘚嘚嘚冒出来一大堆问题。
花如意轻抚上她额头,慢慢捋着她额前的碎发宠溺地说道:“咱们先在这边住上几天,爹爹带你在京城好好玩玩。等到了外祖家,你不得被困住好好唠一唠家长里短呀。”
听到玩这个字,花知雨的双眼一下就放光了。早就听过安理的栀子京城的樱,最美还是在玉汀。
现在正好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不知道玉汀园的樱花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样的谚语传到边境榕城。
花知雨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此刻早已把为何不去外祖家住这个疑惑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夜渐渐深了,父女俩的交谈声渐低。花如意看着女儿慢慢闭上双眼,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清冷的月光顺着客栈的天井泻下,落了满地。
一丝春日的凉意袭向花如意。他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怔怔地望着明月。
京城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也不知这个决定对于他们父女俩到底是好是坏。
花知雨全然不知她爹这一宿繁复的心路历程,一觉沉沉地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花如意已经将早膳端进她房间。嗅着香气望去,有她最爱吃的桂花豆沙小圆子。
“爹爹你真好!”花知雨心满意足地捧着碗吃起来,还顺便关注到了自己老爹的一双眸子,“爹爹你的眼睛怎么乌黑呀?是不是你想家想得一夜没睡?”
花如意简直哭笑不得,女儿虽然已经快到二八年龄,却还是像个孩子一般稚气未脱。
都怪自己和安儿平日里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如此天真。
“爹爹确实是没睡好,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快快吃完咱们今儿要去玉汀园了。”花如意宠溺地摸了摸花知雨的头。
话音刚落,花知雨就飞快地将剩下的圆子全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唔…好了,走吧。”
然后一边费劲地吞咽一边拉着花如意的手就往门外去。
这孩子,花如意只得无奈跟上。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一路问了两位行人,花知雨才发现他们住得离玉汀园并不远。
只是当她到玉汀园门口看到门两边站着的侍卫时,才意识到这个京城最美的园子好像并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呢。 m..coma
“爹爹”,花知雨站定,轻轻地扯了扯花如意的袖子,“这个是皇家的园子吗?咱们不能进吧?”
花如意轻拍她的手,带着点安抚的口吻回道:“小花儿在这儿稍待片刻,爹爹去找侍卫问一问。”
说罢,他几步行至侍卫首领处低声说道:“不知刘公公是否已经……”“您是花爷吧?”话还没问完,对方就恭敬地对花如意作揖,“您请。”
看来是已经安排好了。花如意便也对他做了个多谢的手势,转身走向花知雨:“小花儿,走吧。”
怕她仍有疑虑,花如意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玉汀园每日都有贵客到访,所以才有侍卫把守,刚刚爹爹已经询问过了,只要咱们自己管自己观赏,也是去得的。”
既然爹爹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有什么顾忌呢。花知雨高高兴兴走进玉汀园。
刚进园她就惊呆了。
难怪这儿名声大噪。此刻满园的樱花开得正盛,高低错落。微风拂来,数不清的花瓣飞舞。
有娇俏亮眼的玫粉色,有纯洁无暇的藕粉色,在风中肆意飞扬,然后交织着飘落。
花知雨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
榕城也有樱花,却是三三两两随意开在路边。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当如此多的樱花汇聚在一起时,会带来如此不一样的感受。
虽然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花知雨却还记得要尽量避开人群,以防得罪什么贵人。
于是她绕到樱花林旁边的小径,一边慢慢前进一边观赏,果然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只是她看得太投入,以至于一时间都没有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花如意此刻忽然消失了踪影。
玉汀园比花知雨想象得还要再大上不少。
她顺着小径向南走了好一会儿,直到脚下没路,而耳边阵阵嬉戏声、笑闹声愈来愈响时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走到玉汀园最深处的鱼跃池旁。
之所以知道鱼跃池,还是当年她兴冲冲地约小哥哥长大以后到京城看玉汀园的樱花,小哥哥跟她说,要是没有鱼跃池,玉汀园哪还有什么好看。
当年不明白为什么小哥哥要这样说,如今当她站在鱼跃池边才恍然大悟。
鱼跃池南面有一股流动的山泉缓缓注入池中,将飘落在池面的各色樱花缓缓推向两岸。
清澈见底的池水中倒映着岸边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竟令人一时难以分清水面上的究竟是倒影还是落英。
“哇……”花知雨不由地赞叹出声。她避开鱼跃池北面的人群,从东边又向池子迈近了几步,想要去感受一下池水的清冽。
继续靠近池边,她才发现树丛后面竟还有一处隐蔽的角落,角落里是一块造型奇特的太湖石,石头的另一边仿佛还坐着一个人。
许是她窸窣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原本背对着她的那人猛地转头向她看来。
一对剑眉下是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右眼眼下还有颗泪痣,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副没什么血气的薄唇。
眼前的人慢慢与花知雨回忆中的那张脸重合……小哥哥,是她的小哥哥!这是什么缘分,她才刚来京城就要和小哥哥重逢了吗?
花知雨的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往小哥哥身边去,却没曾想一时不察踩上了池边滑腻的苔藓,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直直向前倾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眸光一闪,瞥见一旁正好有一块不小的碎石。
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往碎石撑去,花知雨忍着痛、用尽全力撑住了自己的身躯。尽管双手被硌得生疼,但好歹是没有摔到烂泥里。
撑着自己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衫,只听“噗通”一声,花知雨扭头就看见不知什么东西掉进了鱼跃池。
紧接着周围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两个地接连有人跳进池里。
不好,她刷地看向刚刚的太湖石,果然她的小哥哥不见了!花知雨顿时心下大急,原来刚刚是小哥哥掉进了鱼跃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