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共识

《女官与匪》全本免费阅读

典吏廨所内,顾牧坐在桌前,整理桌上的公文。

“……最近先要紧将户籍册整理出来,初宜县花户情况我还不太了解。”

林仪君说着从地上又搬来一沓放在桌上:“这些是近三年的鱼鳞图册,比簿和实征册,不知今年有无变更。”

眼下已是八月中,等到十月初便要开始征收秋粮。

之前初宜县衙无县官,阳州府将此事摊派给了严何二家,虽然离谱,却已实行了六年,只有前两年由阳州府派人亲自来收,实在太乱太杂,办得一塌糊涂,于是干脆交给了当地豪绅。

如今林仪君上任,自然不能继续交给严何两家来负责,商户自收自纳,着实荒唐。

顾牧点头,将先前收的两百文铜钱收纳好给她。

“这应是初宜县衙钱仓第一笔钱。”

林仪君掂着轻飘飘的分量,浅笑一声:“重如泰山。”

八年荒废的县衙,钱仓粮仓皆空空如也。

所以原先该从钱仓支取给衙役们的俸禄,却要阳州府代发。

顾牧道:“严家坐拥初宜八成田地,何家管着城内八成商铺,初宜说是他们的天下并不过分。大人若想十月征税顺利,无论查出什么,不但应轻拿轻放,且要主动请他们协助。”

林仪君将手按在高高叠起的文书案牍上:“本官只是粗略一扫,便知其中水深,自然不会硬碰硬,不过……”

她眼中氲着风轻云淡的笑:“顾主簿,你说本官惩治了方姓父子与何尚伟,会被严何二家记仇么?”

“会。”顾牧坦言。

顿了片刻,却又笑道:“大人似乎并无顾虑。”

“顾虑是有的,只是严何两家这些年过得八面威风,本官即便谄媚逢迎,也依然免不了被针对。”

“大人想得通透。”顾牧似讶异了下,才道,“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在初宜树权多年,自然不愿将手中的权力拱手让人,所以大人步履维艰在所难免。”

“……不过大人惩治方仓与何典吏一事,倒也没那么严重,无论如何,此二人都是县衙公差,大人有权管制,拿他们立威,才是最合适的。”

林仪君看他,眸底压着探询。

语气仍平静:“顾主簿在严家做事许久,眼下坐于县衙廨所,对严家持何态度呢?”

“在其位,谋其职。”他目光坦然,答得简单。

却又直视林仪君,含笑反问:“顾某严家谋生,县衙做事,大人对顾某持何态度呢?”

林仪君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话说至此,两人均心照不宣,不再多问,不再重提。

“哦,还有——”

林仪君忽想起一事,从桌案角落一沓案册下抽出一本临时账簿,“这些是灰蛇山山匪毁坏的县衙公物,无法修缮的赔新,可修缮的就记修理费用,市价我不太了解,一并交予你整理了,弄好了给我,后日灰蛇山会派人来交涉赔偿事宜。”

她顿了顿,看了眼他扭伤的脚:“也包括地面那个坑。”

顾牧尚未应声,她又出去抱了一沓案卷进来,放在桌上的一瞬间,扑起厚厚灰尘。

顾牧不禁掩面咳了几声。

“抱歉,是昨晚翻出来的,灰很大。”林仪君随手抄起一本公文扇了扇风,“这些是八年间百姓向县衙报的案,不过基本没有被审理,你看看哪些案子比较严重,挑出来交我核实追查。”

“……咳咳咳……这么多?……咳……”

“不多,八年总共这些,主要是前两年的,近几年已无人报案了。”林仪君摇头,“这些加起来也不够寻常县衙三个月的案卷量。”

顾牧又咳了几声,点头没说什么。

林仪君望着几乎被案牍淹没的顾牧,抬手轻按他肩,语气沉重。

“顾主簿,公务……繁重啊。”

顾牧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进入县衙比想象的艰难十倍。

他抬头,正对上林仪君同情的目光,一时怔然,便轻笑了声。

“我与大人共同努力吧。”

刘保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老老实实带着五十两——一锭白银大元宝。

上有铸造地名——际天府沧州直隶州钱监工局造。

除此之外,还有年号,重量,以及银匠姓名。

“我岳……何典吏的罚金何家人上衙门来缴纳。”刘保面对林仪君时的眼神不复之前,忐忑了许多。

大约也是因为何典吏不在的缘故,他说话十分没有底气。

林仪君蹲在二堂前院与衙役们一同忙着分类晒书,闻言随口问了句:“何典吏回去请大夫看了吗?怎么样?”

刘保抿嘴,不知道怎么说。

他岳丈是被气的,也不是真病。

“看、看了……说让多休息……”

“嗯,让他休吧,一大把年纪了。”林仪君不太在意,也没追问,吩咐其他人,“……霉烂严重的,放到那一堆……对,还能看清字的翻开来晒一晒……别用力,小心撕坏了。”

见刘保站一旁手足无措,她问:“认字?”

“啊?……啊,认得,认得一些字。”

“那正好。”

林仪君起身拍了拍手,指着面前一堆又一堆的书册公文:“这些……这些……你先按照大类规整,放在一起摆开。”

刘保飞快抬眼瞥她一眼,忙应了声,老老实实过去帮忙。

谷宏和龚明对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

杜胜直接笑出了声,挖苦:“哟刘哥,咱几个能跟你一起忙活,也太荣幸了。”

“闭嘴吧你。”刘保瞪了他一眼,又悄悄瞥了林仪君一眼。

林仪君不管他们几人有什么私怨,她抬手招呼其中一个衙役:“李九亮。”

那衙役一个应声,立即到了跟前。

林仪君带他回到大堂,走在那断裂两半的黄梨木公案前。

“还能修吗?”

“大人,都两半了,肯定修不了了,不过这块木头还值钱。”

林仪君心道可惜,只是当时实在没有趁手的,才踢了它。

她问李九亮,也不过心存侥幸,实则没抱太大希望,昨日他修一个椅子腿修了几次都失败的情形,她还没忘。

“这样,你去问问顾主簿,看看他怎么说。”

李九亮点头,转身就跑去了,回来时跟荣进撞上了,两人一道进了大堂。

荣进说:“大人,小人去了方家一趟,方金海媳妇听说这事,哭闹了一场,然后直接跟小人过来了,此刻人在男监外侯着,她闹着要进去,小人没放。”

“……严家没来人。”他又补充道。

林仪君不语。

严家和何家还真有意思,已闹成这样,两家均沉得住气,愣是一个人都不派上衙门来与她交涉。

她道:“你跟方金海媳妇说,要么缴纳二十两罚金赎人免刑,要么笞杖二十徒刑半月再放回家去。”

“她……她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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