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孙绍祖挨了这顿收拾,不知为何乖觉了不少,连废话都没再说了,乖乖付了饭钱之后,就灰溜溜地带人离开。临行之前,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帮贾赦把酒钱付了,二两牛肉也被他命人端上了贾赦的桌面。

贾赦睨他一眼,虽然他不需要,但看在这次请他吃饭的心意还算诚恳的份上,也就没有拒绝。

吃完了饭,贾赦慢条斯理地往回赶。此时,他贴身的两个小厮已经急忙赶回了贾府,并在门口成功被截胡。

不知道府里动静的他们灰头土脸地挨了一顿痛骂。

北风萧瑟,小厮们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大哥呢?你们怎么不跟紧?不劝他早点回来,居然还由着他胡闹!”贾政口水都骂干了,还觉得不解气。但小厮确实不知道贾赦去了哪里,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大老爷应该是在西街吧?”“可能是在畅春楼里。”

西街、畅春楼……这可都是寻欢作乐的地方。这都什么时候了!

贾政眼前一黑,扶着头,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力。

就在他还待说些什么时,耳朵边忽然响起一道悠闲至极的声音:“二弟这是怎么了?”

“……”

贾政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却还是勉强控制住,老老实实给缓步走过来的贾赦作揖道:“大哥,你去哪儿了?怎么彻夜不回!”

“去帮我的外甥女祈福啊,怎么,二弟不知道?”

贾政确实知道,但黛玉时不时就病一场,听王夫人说了不碍事后,他就没再管了,满心忧虑贾赦最近捅的篓子。如今看贾赦满身酒气地走过来,心里早已笃定他定是鬼混去了,哪里还听得进旁的话。

贾政神情严肃地看着贾赦,眉心微蹙,叹息时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大哥,你我这等岁数的人了,不说成家立业,至少也需要做到少让父母费心。你可知,你在外面留宿一夜,母亲气得老毛病都发作了。”

“既是如此,请太医啊,找我干吗?”

“你!”贾政气得手都在抖,看他嘴型,如果不是大不敬,恐怕他都会怒斥一声“冥顽不灵”。

一夜没睡,贾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抬脚跨进府门。贾政赶紧跟上去,严防死守,确保他去的是贾母院。他心情沉重地想,大哥要是不敢见母亲,他硬拉也要把人拉过去。

幸好失态还没发展到那个局面,贾赦还是有良心的。如今诸事不忙,他先去见老太太也不成问题。要真把人家的老母亲气出了毛病,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一路上,贾政念叨了许久,贾赦迷迷糊糊地听着,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发现这个二弟有当和尚的潜质,这么能絮叨,真出了家,靠念经都能把人念服气。

还是到了贾母跟前,贾赦才略微清醒了些,意识到一件事。

他害贾珍挨打一事,原来是他这个好二弟跑来告诉老夫人的。被他冷了一夜,贾母脸上已看不出怒容了,脸色森寒得可怕。

“混账!”倏地,一个茶杯朝贾赦丢了过来,幸好原本就打的偏,贾赦只是略微侧头,便躲了过去。

茶杯落在地上,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听得屋里的丫鬟蓦地打了个颤,但没人敢上来收拾地上炸开的碎片,都愣愣地站在角落里躲着。

贾赦也没想到老妇人脾气这么大,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今天怕是上来就要头破血流。要不是家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贾赦都怀疑原主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因为这一愣神的功夫,贾赦也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等他回神的时候,他那个好二弟已经跑到了贾母身边,替她捶着背,一个劲地劝慰她放宽心,别气坏了身体。

贾赦:“……”

他恍惚间以为差点出事的不是自己。

不过便宜二弟有一句没有说错,那就是确实不能让老夫人气出毛病。贾赦叹息一声,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贾珍带着人在宁国府胡作非为,居然在孝期寻欢作乐,让下人给传了出去。”

“您说,这像话吗?”

“可是,珍儿传话给我说,那都是外人乱传的,是污蔑!”贾政冷不丁地打断,看他气愤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政亲临呢。

贾母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后面的松了口气。她虽然将信将疑,不过贾赦能看出来,在信任方面,她毫无疑问是偏向自己的二儿子的。

原主的这个嫡长子混得有点惨呀。

贾赦只在心里腹诽,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不见丝毫慌乱。贾政见状有些疑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贾珍告知的内容说了出来。

不出贾赦所料,贾政口中的贾珍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倒霉蛋,府里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因为贾赦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叔叔,他被无辜牵累,挨了顿毒打。如今诉起苦来,好不委屈。也不知是这贾珍太会装腔作势,还是他这个好二弟看着正直,实则迂腐虚伪。

贾赦任由他说,他老神在在地在旁边听着,除了屋里有人进出时他会稍作留意,其余时候他无一动作,宛如石雕。贾母倾听之余,偶尔也会看向他,心中觉得奇怪。

这个傻大儿怎么像是忽然开窍了,今天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说起来,上次见他时,他的种种表现就不太一样了。

贾政慷慨激昂、情绪激动。他站在道德高地上,万分沉痛地指责贾赦不顾同族亲情,将这件事闹了出去,传出去不但污了圣上的耳朵,而且也损了宁荣两府的颜面,他今日接到同僚的书信,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废了半天口舌说完,贾政嗓子都干了。但当他停下来时,却发现没有人附和他,令他错愕不已。

再仔细看,大哥眼帘低垂,已然打起了瞌睡,至于母亲……

贾政伤心地发现,她居然在走神!

“咳咳!”疯狂提醒之后,贾母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眼昏昏欲睡的贾赦一眼,气不打一出来,随手又把手里的佛珠扔出去,这次贾赦没躲开,揉了揉眼,他将砸在胸口的佛珠手串接住,又给她老人家放回去。

“咳,二弟说完了呀。”

贾政心有些累,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质问道:“大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贾母也冷着脸,不论是谁来看,今儿这场景都对贾赦极为不利。丫鬟们都觉得,大老爷今儿是讨不着好了。

但偏偏,大老爷又还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看得人心生好奇。

贾赦道:“我无话可说,也无需再说。”

听这话的意思,这是放弃抵抗,决定认了?

贾政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他这个大哥紧接着又道:“聪慧如老太太,想必一切都已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吧,哪里还用得着我再说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政茫然地朝贾母看去,发现老太太垂眉敛目,竟然没有直接反驳大哥的话,而且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他心底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就在贾政惶恐不安的时候,贾母开口了:“这件事珍儿也有错,说到底,贾蓉是他的儿子,是他没管教好,才有了这一出。”

贾赦难得有些失态,他微微瞪大眼,听着老太太口中说出的话,慢慢握紧拳头。

之前老太太和她贴身丫鬟互相递眼神的时候,他看在眼里,知道老太太心里应当已经清楚,这才有恃无恐。但他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分明已经知道这件事有端倪,却还是选择了替他们遮掩,明目张胆地偏心。

贾赦不知道原主的心凉不凉,他的心反正是挺堵的。贾赦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当下就直言道:“母亲,何至于此。”

被他这么一打岔,贾母也不好再说下去,只能沉默。都是老狐狸了,她哪能听不出贾赦的言下之意。那一声“母亲”叫的,哪里是尊敬,分明是暗讽。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故作听不出来,仍旧道:“赖大请你过去,是想让你帮宁府控场,结果呢?你就这样处理,弄得两府颜面尽失!”

“我难道没有主持公道吗?”

贾赦的反问说得贾母是一点说下去的心情也没了。她索性挥挥手,口中说道:“怎么,现在你是翅膀大了骨头也硬了,连我也要不停顶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事,整日厮混也就罢了,再这样胡乱来,你就跟我到祠堂去,看看对不对得起你那早死的父亲!”

以往,贾母抬出这番说辞,贾赦再怎样不满,都会被吓住,选择忍气吞声。但这次贾赦居然没有丝毫反应,看得贾母越发奇怪。

她拍拍桌子,怒斥:“还不快回去闭门思过!”

贾赦始终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开口道:“老太太不会以为,你这样的安排,是退步吧?”

贾母抿紧唇,脸色有些铁青。以往不管她说什么,只要冷下脸,贾赦就会立马听话。正是有了以往鲜明的对比,所以现在看到他这副毫无变化,镇定自如的模样,让她不由觉得陌生。

贾母心里有些不安,不自觉地又开始打量她这个大儿子,想找明事态失控的原因。僵持间,贾政试图打圆场。在他看来,大哥本来就是做错的一方,被母亲训斥也是理所当然,甚至相比起他做的那些事,他的惩罚还轻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这么说,贾政只好去拉贾赦,试图让他先回去,不再和贾母犟。但他拉了两三下,贾赦还是纹丝未动,连脚步都不曾挪一下。

贾赦这才抽空看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明明只是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贾政却像是受了多大屈辱似的,涨红脸松开了手。

贾母早就眼不见心不烦,她撑着额头,正想装病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却忽然听到身边大丫头鸳鸯过来禀报:“老太太,大夫人、尤大奶奶并蓉小爷过来向你请安。”

他们过来做什么?贾母愣了愣,紧接着心头升起一股火气。

她睨了贾赦一眼,淡淡地说:“不是说抱病么?怎么现在又能下床了?”

这说的分明是邢夫人。贾赦摸摸鼻子,也有些好奇。他都特意让桃红传过话了,这位大夫人怎么不安心躲着,还巴巴地往跟前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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