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黄王的命令，谁敢撤？”林言抽出刀来插在地上，“谁敢违抗军令，后撤半步，斩。你要是敢撤，我第一个砍了你。”
“将军教训的是。”赵志勇咬紧牙关道，“桥在人在，桥亡人亡。”
可单凭决心是不够的，人群已经失控，就算把几百军士全填进去，也断然守不住。
望着桥头外如洪流猛扑的人群，林言急速转动着大脑。
桥头上还有部分珠宝没有运过河去，可此时再拿钱财去吸引人群，显然无用。
除此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桥头下还有多少船？木筏还剩多少？将它们通通放出水面，扔到离岸三四丈远的地方，再告诉桥头外的人们，河里有船，可以乘船过河……把他们往河里引。”这时林言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摆到三四丈远的地方，林言的意思很名显，只是用这些船来做诱饵，将人群从桥头外吸引开，并非真的帮助人们渡河。
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桥头下最多只剩下十来艘预备做浮桥的小船，和几十只粗木胡乱捆成的木筏，别说上万人了，便是几百人都搭乘不下。只能拿来做诱饵。
“好法子！末将这就去照办。”赵志勇领命。
堵不如疏，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我就守在这里，你们要谁要敢退后半步，定斩不饶！”林言再警告了赵志勇一次，便放他去疏通人群了。
同时，他又催促黄可带来的侍卫们加快辎重转运速度。
桥头守不了太久了。地平线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溃兵，跑在前面的已接近了中军营垒边缘，一旦他们穿过营地，跑拢河边，加入到逃难人群中，再朝浮桥这边冲来……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堵不如疏的方法奏效了。
船只已经漂浮在了河水上，赵志勇亲自领了一队军汉高喊，“河上有船！”“大家快过来啊，我们乘船过河！”“乘船过河！”
人群注意到了，他们刚从尸山血海中清醒一些，又看见了水面上的船。或许船只太少了些，又距岸边远了些，但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可是活下去的希望啊，只要自己能上船就行了。
于是部分人群开始转向朝河边跑去。
守桥士卒也得了命令，在身后驱赶，将少部分人的意愿驱赶成大部分。
人潮涌动的趋势一旦形成，便不是前面几个跑到水边方醒悟过来的人能阻止得了的，大片大片的人开始落进汴水里，在水里努力向前扑腾，然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桥头的压力陡减。
“兵法有曰，将有五危，分为必死、必生、忿速、廉洁、爱民。所谓爱民必烦，小林将军举手间便葬送几千无辜庶民性命，深谙为将之道啊。”桥头下，看见这一幕的沈云翔又开始了他的嘲讽模式。
林言没有反驳。
他的新麻烦又来了。
德妃的车驾被拦在了封锁外，但她本人却带着小王爷闯了进来，无人敢阻拦。
林言只得亲自站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你想干嘛，阻止本宫过桥吗？”由于被拦了车驾，德妃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正心头窝火。
林言张手封住了她的去路：“黄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过桥。”
“你少拿六郎来吓本宫，本宫还没去找六郎告你的状呢。你给我让开！”
不管德妃如何推搡，林言岿然不动，同时狠狠地扫了四狗子等几人一眼。
几人会意，心一横，跑过来拖人。
“你们想干嘛？要造反吗？”德妃似乎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耍横不成，改为诉苦，“我好好的名门闺秀，自从跟了你们的黄王后，几曾过过好日子？亏我还给他生了龙子……方才你们催我过河，我为了琰儿耽搁了片刻，这也有错了？如今反倒不能过了，又是什么歪理？难不成，你们就狠心把我死丢在这乱糟糟地方？”
一会儿又摸着眼泪嚎道：“六郎呢？六郎，你快来看看啊，你的好外甥要杀我……”
这一刻，林言觉得她的委屈是真的。
可在这惶惶乱世里，又有谁不委屈？
看看那些还围在桥头的妇孺老弱们，他们忍饥挨冻，过惯了猪狗般牲畜的日子，尽剩下最后一点念头，眼巴巴地望着浮桥。他们只想过桥，想活命，有错吗？还有那些在汴水里挣扎的无辜生命，转瞬便要葬身河底，又该向谁去讨公平？
林言冰冷地回道：“黄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过桥。恕林某不敢违抗军令。”
德妃绝望了，也出奇愤怒了。
她还剩最后一招，把小儿子带至身前，“他可是你们黄王的亲骨肉，难道连他也不能过河吗？”
“把小王爷交给我，我自会带他平安过河。”
德妃怎肯放弃她最后的王牌，忙把小儿子护在身后，警告林言：“我才是她的亲阿娘。今天，要么你让我们娘俩一起过河，要么，就等着我们娘俩收尸吧。”
林言看了看桥头的人群，那一张张痛苦绝望、却仍带着最后的希望的脸。
林言做出了决断。
“把小王爷带过来。”他朝着四狗子等亲兵下了令。
德妃未料到林言竟敢生抢，急着便要把儿子护在怀里。可她一个娇小女子，怎么可能是四狗子等军汉的对手？
眼看着儿子被带走了，德妃绝望地朝林言咆哮：“我一定会让黄王杀了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林言一刀劈倒了她。
接着，她的尸体也同其余人的尸体一样，被高挂在了桥头的木杆上，用以警示，斩断希望。
区别在于，这是一具身着华丽衣裙的尸体，也有着别的尸体不具备的威慑力。连黄巢的女人都敢杀。人群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他们放弃了桥头，加入到投身汴水的洪流中。
“等我长大后，登基称帝，我就会杀了你。”这是四狗子怀里的小王爷说的。
才五六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他母亲教的。
再看木杆上的德妃的尸体。
林言只觉得，既可笑，又可怜。
林言只有片刻时间整理心里的杂念，随即振作精神，将桥头的赵志勇部、黄可部和他自己的人马全部召集起来，重新分工，以桥头为中心，层层设防。
因为，前方的溃兵已经穿过营垒，逃至河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