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游园惊梦

姜月满来的时候,谢靖月正在收拾自己这些年收集的戏本,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尔年来了,打开门看到外面是月满这个丫头时还诧异了一瞬。

可当她的瞧见了那支稳当当戴在月满头上的残月簪子时,诧异变成了呆愣,乌鬓间的那抹蓝刺痛了她的眼,莫名的眼热

姜月满看师父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记得的没错,这个簪子是那位叫柳愫月的夫人的,先生是那位夫人的孩子,而她师父应当跟那位夫人渊源颇深

她进屋关上门“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和先生的母亲熟识,她还是这么反对她和先生在一起

谢靖月伸手似乎是想拿下那支玉簪,最终还是苦笑一声作罢“月满,你不明白什么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那么反对我和先生在一起,师父您和先生母亲认识不是吗?”说着她从发间取下那支玉簪,举到两人中间“这是先生给的,他虽然不说我也知道这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巧合的是,小时候有位叫柳愫月的人给了我一支一模一样的的簪子,师父你认识她是吗。”姜月满很肯定的说

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咄咄逼人的模样,谢靖月突然的笑了,她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纵使她努力想把月满往另一个方向教导,可由她亲手养大的还是像极了她自己,除了那张脸与故人相似,脾气性格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

“我是认识陆卿川的母亲,但我不让你和他在一起并非因为这些,前尘往事早就因为故人入土而消亡,我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待你和他的未来……”

“月满,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而后自问自答“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残月悲离,寓意不好,满月满月……圆满欢合,最好不过了”

姜月满瞧着师父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您要是同意我和陆卿川在一起,那才是圆满”

谢靖月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冥顽不灵“月满,你还小没真正伤过几回,圆满不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的,各地已经发生战争了,世道乱了,你是浮萍一片,本就身不由己,如果心都给了出去,太难熬了”

姜月满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她觉得师父的想法是杞人忧天

“师父,我不想放弃,我真的很喜欢他,即使我以后真的会后悔遗憾,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老人看了她一会儿,平淡的笑着“我以死相逼,你任然不会放弃?”

“师父!”姜月满睁大眼睛,全然没有想到师父会说这种话

“你看,月满,两个人想在一起没那么容易,我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陆卿川也一样,他有千万种缘由不得不让你离开”

“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打算解散戏班,回津远了,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

若说不愿月满和陆家那小孩在一起是为了月满好,那解散戏班则是为了逃避战乱

她依然固执“师父,我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和我走”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谢靖月狠下心,把人禁足在院子里不让出去,门口还雇了几个护院守着。戏班散伙的消息也散了出去,两天过去,人走的差不多了,院子里一下冷清了许多

谢尔年辞行的那天,谢靖月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弟子,不免有些感怀“你父母把你送来的时候,应该只有十岁吧”她站在台阶上,伸手比划了一下“如今又是十年过去了,你二十岁了,你们这些小辈也能撑起一片天了”

谢尔年听着,恭敬的作了一揖“师傅,尔年会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然后去和你们回合”

戏班里大多数都是家里人养不起送出来学手艺的,少数是姜月满那种没家人被谢靖月捡回来,从小戏班长大,就算解散他们也会跟着谢靖月。

苏尔年是唯一一个意外,他是谢靖月知己的孩子,知己无暇照看便送到戏班,在戏班耳濡目染,自己喜欢上了唱戏,就顺其自然的留下学艺

她那个知己天南地北的跑,心也大,孩子一丢就是十年,偶尔路过了北城就看一眼,算是晓得个样貌,不至于以后认错儿子

此番戏班要解散,苏尔年也收到了父亲寄来北城的信,他已经决定和阿满一起去津远城,可父亲那边总是要去见一面,交代些事情

“尔年,你就跟在你父亲身边吧”谢靖月知道她这个徒弟的心思,但满月那丫头死心眼,她这番强逼着带她离开,恐怕这一生都只会念着一个人

苏尔年微微笑着,不甚在意的模样“师父的意思尔年明白,但我之前答应师妹会陪在她身边”他站着台阶下,看着门内,透过层层阻隔,仿佛能看到一直惦念在心里的人,神色温清“她不喜不守承诺之人”

说完他又俯身作揖,方才离去

谢靖月看着他走远,许久才转身,她抬头看了看挂着的牌匾,上面是端正的望月二字

当初她把牌匾挂上去的时候,期盼未来能像这望月二字一样,圆满。可她已经站在望月下,注视太多人离去的背影了,如今到了她自己,不免可笑。

望月圆满,可他们这些人,四散流离,死生相隔……

院子里没剩几个人,那些看守的护院结了工钱就走了

谢靖月推开门,屋内的人立即站直了身子,乖巧道“师傅”

她点头算是应了,随即递给小徒弟一封信“月满,这是陆上将托我给你的”

“嗯?”姜月满一时没反应过来,师父口中的陆上将是谁,可看到信封上雅致端正的四个字时,一激灵的想到了先生

陆上将,真是陌生极了的称呼,在心里默念百遍都换不起一丝熟悉的温情,以至于她打开这封信时,整个人冷的像北城冬季月余不化的冰雪

月满亲启

我与姜小姐数日未见,这些时间我想了许多,我心中已明晓姜小姐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姜小姐清白人家,性情温和,自有良人作伴

在下已另有一番志向,不可为儿女私情困扰,愿姜小姐早得良缘

——陆卿川书

姜月满皱着眉头“师父,你和他说了什么”

谢靖月见她不可置信的模样,摇头叹气“我什么都没说,你要是不信,大可自己去问,我不拦你”

姜月满死死的攥着信封,过了很久之后,笑的落寞“他都已经写的这么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可问的?”

“只是师傅,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谢靖月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过纠缠,干脆承认是自己从中作梗“月满,不管我怎么说服他,他放弃你是事实,这证明你的坚持毫无意义。我已经解了你的禁足,这两天你要去哪里见什么人我都不管,后天,你必须跟我回津远”

她说完话,一刻都不想多待,姜月满看师父走了,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终究是心里存了一口气,丢下信,往楚月桂的院子跑

门是关着的,她扯着嗓子大声喊“楚小花,开门,我有事找你,快开门”

“干嘛呢?”

门没开,身后倒是传来说话的声音,姜月满回头,少年直直的站在身后,神情疑惑“小师姐,找我有事儿?”

姜月满警惕的看了眼四周,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但她依旧不敢大意“嗯,我们进去说”

楚月桂不满的嘟囔“什么事,还进去说”

姜月满留意到他一直皱着眉,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心道“我被关这几日,发生什么了吗?”她反手关上门“还有,我想知道北城最近的情况,真的开始打仗了吗?”

提及打仗,楚月桂脸色一变,语气也莫名的急躁起来“谁知道呢?这些日子就没太平过,先是洋鬼子,接着就是起义军,这北城早就不是个安全地了”

姜月满眉头紧锁,形势比她想的还要不好“那这几天政府有做什么吗?”

楚月桂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哼,那群贪生怕死的家伙能做什么,都打到门口了,一个个的还躲着,”

“躲着,你是说北城政府没有任何行动?”

“不然呢?我听过往的商人说,广南那边战斗已经打响了,死了不少人,可北城一点支援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司令死了”

姜月满看他那义愤填膺的表情,想了又想还是说道“师弟,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楚月桂一时有些愣住了,他还是是第一次听这位师姐如此正经且认真的叫自己,怪渗入的“掉脑袋的忙我可不帮”

“放心,不会让你掉脑袋的,你只要帮我去传个话就可以了”

他放下心来“传话啊,小事,你要给谁传?”

“陆卿川”楚月桂答应的豪爽,可知道师姐要传话的人是陆卿川后,立马就怂了,但事情已经答应下来,他又不好意思现在反悔,毕竟这是师姐第一次求他办事

姜月满叫楚小花帮自己也是有原因的,他这个人看似性子大大咧咧,其实鬼心思最多,聪明的跟成了精似的,朋友多,小道消息也多

楚月桂聪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两平时关系算不上好,如果他去找陆卿川,师傅肯定不会发现。她心里清楚,师傅嘴上说不会阻拦她,但自己要真的傻乎乎的,光明正大去找人,师傅肯定还会暗中作梗,她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说服先生的,但不难看出,师傅绝对是铁了心要阻止她

“你跟他说,明天下午一点,到长兴茶馆,我在哪里等他”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楚月桂蔫蔫的,他算是明白了,师姐还是放不下这个叫陆卿川的,他也只能祈祷,要是这两人真的成了,师傅千万不要怪到他头上

他一路小跑来到陆公馆,花了点小钱,找了个士兵去通报,不出一会儿,出来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我家少爷请你进去”

楚月桂可不愿意和这些当官的打交道嫌弃的摆摆手“不用了,既然你家少爷不愿意出来,小爷我也不愿意进去。你跟他说,明日下午一点,去长兴茶馆,我师妹在哪里等他”

中年男人了然道“好的,我会跟少爷说的”

“等等”楚月桂见他转身,赶紧叫住他

中年人也是好脾气,温和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师妹是谁吗,就走”很显然楚月桂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中年人有些无奈道“姜月满小姐”

北城稍微有点权势的都知道,陆司令有了在意的女子,他们这种贴身伺候的,更是了解的清楚,这位姓楚的小子要不是姜小姐的师兄,他也不会和他耗费时间在这里讲废话

“诶,对了”楚月桂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他已经完成师妹的事儿,浑身轻松“喝小酒去咯”

这边,陆卿川听到管家代传的话,面无表情“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管家看了眼桌上堆积了好几张电报,和信,心里叹了口气,恭敬的退了下去

人走后,陆卿川拿起一封信,邮差刚送来的,他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一封信紧紧攥了半天,他还是决定拆开

陆卿川亲启

广南战事告急,全国战事也已打响,上级令你立马带领北边十三司所有士兵,前往前线战场支援

急!急!急!

这是这两天的第五封信,还有桌上这些电报,无一不是催他赶紧带领十三司的人去前线,去支援广南

陆卿川执笔,在这封信背后写下三个字,写完后没有停顿,立马翻过纸张,用一旁的烟杆压好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颓然下来,只要在等一天就好了,在等一天,他就带人去广南,北城,他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陆卿川离开书房,锁上门,那封信件被烟杆压着留在桌上,未关好的窗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吹翻一桌的纸张,凌乱四处,飘零空中,唯独一封信,被压着,未动,只是风吹起边角,隐隐约约露出背面秀丽欣长的几个字,看的清的只有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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