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耿直的税吏

第97章 耿直的税吏

夜色沉静,墨色冥冥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如一张高悬于头顶的巨大的幕布,上面正嵌着一钩残月。

尖锐的月角仿佛把夜幕戳破一个窟窿,漏出那被遮挡的清光。

哪怕是午夜时分,里斯特堡内却有人比白天还要焦急。

一名身形高瘦,穿着麻布衣服的方脸税吏,正守着会客厅内一盏幽幽烛火,等待学士到来。

税吏在厅内来回踱步,焦急的情绪令胡须也微微颤抖,整个人仿佛一只炸了刺的刺猬,一刻也不肯松懈。

“德克勒管家,学士还要多久才回来?”税吏嘴角已经长出一颗燎泡,急切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伍德罗先生,学士大人他这会儿刚刚主持完一场会议,应该还在和贵族议会的大人们商量大事,如果您没什么要紧事,不妨明天一早再来,也好让学士大人休息一下。”老德克勒有些不满,这个伍德罗总是这样执拗,连学士大人也劝不动他。

老管家无奈只能再给伍德罗添上一壶绿叶酒,以期这个执拗的税吏喝醉后能安稳坐在椅子上,别总是晃来晃去。

只可惜,直到肖恩学士深夜归来踏入会客厅,伍德罗依旧没有安稳哪怕片刻。

一看到肖恩学士走入屋内,伍德罗丝毫不看学士疲惫的神情,三两步走上前,焦急地就要开口。

肖恩学士到底是个凡人,这段时间疲惫不堪,今天匆忙主持完林奇和莫琳的婚礼,晚上又急匆匆和商人们打交道,着实累得不轻。

他抬手道:“先去坐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不要像树林里的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学士坐下来后,伍德罗却依旧站定,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走到更近的地方,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学士,您知道我这个人就像拉磨的毛驴一样,脾气耿直倔强,我说不出那些好听的话,您用我也不是为了听那些谄媚之语。

今天晚上我还是要和您说征税的问题,绿叶岛的税收不能再加重了,现在毛洗工的羊毛税、渔民的渔业税、农夫的田税还有加派的森林税,都已经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步,比起十年前乃至几十年前动乱前夕也在不遑多让!”

“你认为继续加税会导致动乱?”学士喝了一口绿叶酒润喉,语气中带着疲惫。

“是的,跳蚤街的毛洗工已经不堪重负,每天都在怨声载道,现在只有我去收税加以安抚,他们才不会闹市,换了其他税吏去,肯定会发生抗税运动。”伍德罗肯定地说。

“伍德罗,你要明白那些毛洗工并不是惧怕你,而是惧怕你身后手握利刃的士兵,布兰奇伯爵的继承金马上就要缴纳第一笔,我们不得不继续征税。”冷静的学士也无奈地摇着头。

眼下货币购买力非常强,一名普通步兵的每天薪酬只有两个铜盾,巡城团底层士兵的薪酬则是三个铜盾。

精锐的皮甲步兵才能得到6盾的日薪,人们眼中威猛高大的骑兵老爷日薪也只有12盾。

如前文所言,布兰奇的继承金高达一万银里弗,换算下来就是二百四十万盾!

哪怕肖恩学士如何冷静睿智,面对这么一笔巨款也有些无能为力,只能等富商们们的借款到账才能缓解局面。

由此也能知道,林奇那枚价值数百乃至上千银里弗的巨大砗磲珍珠是何等价值连城,其获得纳尔逊的宝藏又是何等庞大。

伍德罗听到学士的解释却并未被说服,反而摊开自己的牛皮本,直言道:“学士,贵族、士兵、官吏们少拿一点钱、少穿一些华丽的衣服并不会饿死,但绿叶岛的底层民众多交十分之一个铜盾的税金都有可能家破人亡。”

“伍德罗,我知道你一向正直善良,但你是在替领主管理城市,而非为了平民服务,不要有太多无所谓的仁慈!”学士有些不满地呵斥道。

伍德罗一咬牙,摆开数据:“大人!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一个农民的日收入只有一到两盾,而咱们已拿走将近一半,他要靠剩下的一半买种子、衣服、修补农具、喂养牲畜,最后才能拿来买面包,一个农夫家庭每天吃下去的杂粮面包不过一公斤,这已经快要饿死人了!

咱们里斯特堡的毛洗工比农民还要辛苦,他们没有田地种植庄稼和蔬菜,只能依靠辛苦淘洗羊毛获得的微薄薪酬养家。

每天所得不过三枚铜盾,却要上交一大半作为羊毛税,如今您又打算收鞣酸-也就是毛洗工口中的尿液税,他们连一个铜盾都剩不下,靠这些根本无法在里斯特堡养活家人。

大人,您是高高在上的学士,我是您触及地方的爪牙,我们当然可以站在宏伟高耸的城堡上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时不时还能望向森林和大海鸟瞰美景,但请您替那些供养我们的民众想一想。

《海神圣经》里说--神见人世饥荒遍地则腹有饥饿,神见人世寒风凛冽则有感寒冷。难道咱们就不能为那些活不下去的民众做些什么吗?”

这番陈述和诘问,瞬间令学士脸色阴沉下去,屁股决定脑袋,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肖恩学士即便再怎么睿智也很难与底层人共情,并非他毫无仁慈之心,而是高高在上者立场天然与底层不同,其本身就不具备向下共情的可能性。

就好像狮子天生就是要吃肉的,难道它们会认为自己食用猎物的血肉是错误?难道它们能和口中的羚羊共情吗?

但伍德罗话中透露出的危机却让学士心有所感,他并未怪罪顶撞自己下属,而是语气严肃地开口道:“伍德罗,你的话对我很有启发,但眼下还是不能停止收税,命令已经下发就不能轻易更改,否则日后如何统御民众?但你可以放心,我已经着手裁撤里斯特堡的多余人员,财政状况很快就会改善。”

伍德罗见劝不动固执的学士只好长叹一声:“好吧,学士大人,但愿您能尽快裁撤多余人员,否则我们真的撑不下去。”

学士疲惫不堪,不打算继续聊下去,抬手让管家送客。

等老德克勒将伍德罗送出大门,这位正直的税吏才恍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正在准备关门的管家道:“先等等,我还有事要和学士商量。”

老德克勒面露不快,继续让护卫关门,同时说道:“伍德罗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吧,学士大人忙碌了一整天,深夜还没休息,您忍心继续打扰他吗?”

这话说得很重,一直受到学士提拔和庇护的伍德罗只能无奈地离开。

走在夜色深沉的石板路上,伍德罗心中担忧像矮人的胡子一样茂盛:“学士说要裁撤人员,肯定要撤去冗余的士兵和官吏,而负责裁撤的一定是贵族官员。如此一来,被裁撤的只能是没有任何血统和背景的人,而这些人恰恰是真正做事的。

不行,明天一早就得来向学士建议,一定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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